“髮妻?”喬五看看劉蘭芝眼裡掠過一絲憐憫和心疼,“焦傢什麼時候在意過你?在南下路上,他們就拋下懷孕的你,自顧自南下了。你生了孩子兩個月了吧?他們可曾關心過你?據我所知,朔兒可是他們焦家目前唯一的香火!”喬五分析得頭頭是道,劉蘭芝卻想起了張靜姝偷偷給自己的那封燙着火漆的信,她沒言語。
喬五以爲她默認了,繼續說道:“此次北上,我見到了你們焦家的老大焦伯卿,一個小小的絲綢店鋪的東家竟然能坐在六皇叔府上的貴賓席上,你不奇怪嗎?”
“焦伯卿?”劉蘭芝在腦海裡搜尋,想起那個花心大蘿蔔加善於鑽營的一張嘴臉來了,她問:“我大伯哥去冀州做什麼?難道是見他兄弟?”
“不是,他是來換庚帖的!換的是你家相公的庚帖。”喬五有些幸災樂禍地笑道,“焦家老夫人十分同意焦家老二娶忠孝郡主,並且說哪怕是入贅六皇叔府上都成,還隨身把你家一個粗俗的小姑子當做了贈品送給了六皇叔做了侍妾。”
“啊?鸝霞就這麼給打發了?!”劉蘭芝震驚,“你父親——不,六皇叔今年多大年紀了?”劉蘭芝知道喬五不認六皇叔這個父親,於是聰明地改口了。
“六皇叔如今六十餘歲了。”喬五有些意興闌珊,“不要以爲他是個糟老頭子,其實年輕時應該是長得比較英俊的,只是你那小姑子也長得實在太抱歉了些,儘管六皇叔笑吟吟地收下,估計轉眼就扔到後院去了,他那府裡的美人多不勝數,怎麼會在乎一個醜陋的丫頭?”
“那你在那裡見到我的相公了?”劉蘭芝抱着最後的一絲希冀。
“見到了!”喬五笑着道,“他還向我打聽你來着,聽得說你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兒子,笑眯眯的,可是我告訴他,娶了忠孝郡主,兒子想要盡着生就是,這一個就別惦記了!你不知道他的臉色有多精彩!”喬五眯着眼睛似狡猾的狐狸。
劉蘭芝心裡升起了一個希望,“我相公他,是不是拒婚了?”
“沒有,他答應地很乾脆,並且說是奉了新帝之命來聯姻,這樣皇室之間就能其樂融融了!況且那個忠孝郡主也是他的青梅竹馬。”喬五慢慢答道。
劉蘭芝身體搖晃了一下,似乎要跌倒,她竭力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是眼淚卻滴滴答答似斷線的珠子一般掉下來。
喬五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大紅的喜帖:“呶,長痛不如短痛,你看看這個就死心了!”
劉蘭芝顫抖着手指接着這個燙手的喜帖,手哆嗦成一團卻打不開摺疊得方方正正的喜帖。
喬五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嘆息一聲,接過來幫她打開,淚眼朦朧裡,她看到“茲定於三月三上巳節,焦僕射(諱仲卿)與忠孝郡主(諱秦羅敷)將喜結秦晉之好。”其他還有什麼證婚、中人之類的,劉蘭芝已經看不下去了。
她問:“當真焦仲卿不反對這門親事?!”
“是!我親眼看到焦仲卿雖端着一張死人臉,卻是恭恭敬敬地把婚書接了過去,他雖未準備什麼聘禮,新帝那邊卻是禮物俱全,倒是不曾差了禮數。”喬五道。
“哦,我知道了!”劉蘭芝“啪”地一下子把那請柬扔到地上,由於太用力,腕子上的一個翡翠鐲子應聲而碎,她吃了一驚,轉而帶着淚笑了,“碎得好,人都負心了,空留着死物作甚!”說罷,擦擦眼淚,對喬五道:“我去看看朔兒了,靜姝的喪事你來辦吧,辦得風光一些。”
說罷不等喬五回答,一陣風似的從書房裡倉皇逃走了。
喬五看着她踉蹌的背影,臉上悲喜莫辯。
新元二年的正月裡在棲棲遑遑裡過去了,劉蘭芝自從那日之後就大病了一場,後院的青果和紫蘇那日見她踉踉蹌蹌進了小院子後就昏倒了,二人嚇得不得了,朔兒也給兩個丫頭哭天搶地給嚇着了,哇哇大哭。這回還是麻煩鍾老郎中給把脈治病,纏綿病榻了整整一個月,到了正月底,才漸漸有了起色,能勉強掙扎起來逗一逗三個月大的朔兒,如今朔兒是她的心頭好,兩個丫頭似乎有默契,絕口不提當日逃亡的情形,連焦婆子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劉蘭芝明明記得喬五說過在渡口截住了她們主僕四人,怎麼沒了那個焦婆子了?她問過幾次,青果和紫蘇要麼緘默不語,要麼就東拉西扯,實在給劉蘭芝逼問得緊了,紫蘇就瞪着一雙眼睛:“姑娘問那個老虔婆作甚,她自是尋好去處了!”
劉蘭芝也察覺到了,自那日,兩個丫頭就不再稱呼她什麼“少奶奶”而是一如翠屏的稱呼“姑娘”,聽得劉蘭芝心裡發酸,算了,自己做了棄婦,而且是沒有休書的那種,焦二郎夠沒有良心的,停妻再娶依着大漢律法乃是重罪,他有了新歡,卻沒有把舊愛踢到一邊,好歹自己也是劉氏女不是,就這麼一個尷尬的存在,焦家就這樣由着她在外邊自生自滅?連扔過來休書的心情都沒有?她開始憤懣,後來也就看開了,本來嘛,孔雀東南飛就是一出悲劇,原來的劉蘭芝熬不過婆婆的虐待而自請下堂,還情癡般地殉情而死,穿越而來之前的原版劉蘭芝也是被日夜的紡織而生生累死,才讓自己穿越過來,過了一陣子甜蜜蜜的日子,然後本來看似胸無大志的焦仲卿,突然之間藉着亂世,變身了,成了新帝身邊炙手可熱的人物,然後原來的一段爲人稱道的婚姻佳話被無情撕破,他棄糟糠而擇富貴,這也許就是人的本性吧,總之吧,這個劉蘭芝就是個倒黴催的,沒有比她再悲催的小媳婦了,看來是這個劉蘭芝的八字不好,連帶着穿越靈魂也跟着遭殃啊!劉蘭芝在大病一場後醒悟。
二月二是龍擡頭的日子,這兒的春天比北方來得早,窗外已是一片新綠。
紫蘇抱着朔兒在一邊咿咿呀呀的,二人都咯咯笑着,朔兒胖胖的小手
不斷想扯紫蘇那長長的耳墜子,劉蘭芝見狀笑道:“小心給他扯着,弄破了你的耳朵,這個小子壞着呢,上次揪住我的髮髻死不鬆手,還是我給了他屁股一掌,才咧着嘴大哭着鬆手了!”
紫蘇道:“不妨事的,小公子就是喜歡明晃晃、亮晶晶的東西,瞧,奴婢拿着這個哄着他,他就不抓奴婢的耳墜子了!”說罷攤開手讓劉蘭芝瞧。
劉蘭芝和青果一瞧,二人都笑了,紫蘇手裡拿着竟是一個明晃晃的金錁子。
“這麼小就知道金子是好東西了?”劉蘭芝笑道,“紫蘇你別給他這個東西玩,金銀錁子上面都髒得很,人家不都說‘金銀如糞土’嗎?”劉蘭芝看着那個小財迷拿不到金錁子而着急地哇哇大叫。
“不妨事的。”青果笑道,“這些都是外邊的銀匠鋪新鑄的,比平常的金銀錁子大了兩倍還要多,小兒的口是吞不下的。而且,紫蘇姐姐把這些金銀錁子洗了、蒸了、煮了之後,就像您所說的那個什麼‘消毒’了後纔拿給小公子玩的,沒關係的。您瞧,那個笸籮裡有七八個呢,有狀元及第的,有雙龍戲珠的,有喜上眉梢的都是些喜慶吉祥的樣式。”青果朝着蓋着一塊絨布的笸籮努努嘴,紫蘇忙過去揭開,果然,金銀閃爍,亮晶晶的,煞是好看。紫蘇隨手遞給了朔兒一個鯉魚躍龍門的,那個小子樂不可支,抱着就啃,順着嘴角流下了無齒的口水。
“是不是把咱們的銀票都鑄成金銀錁子了?光哄着這小子開心,咱們主僕去喝西北風啊?”劉蘭芝無意詢問了一句。
青果和紫蘇卻都磕磕巴巴的,向來掌管錢財的都是青果,青果正給她梳頭的手一頓,笑道:“這些沒有花咱們的銀子。姑娘給奴婢的幾張銀票還分文未動呢!”
“嗯?!”劉蘭芝攢眉,“那這些金銀錁子?”
“是喬五爺給小公子鑄的,說是既然公子喜歡,拿着玩就是。”青果聲音低低的。
“哦,我知道了!”劉蘭芝不再糾結於此事,讓紫蘇和青果暗地裡舒了一口氣。
很快,一個漂亮的飛仙髮髻挽好了,劉蘭芝神色看着蒼白,眼神卻是奕奕有神,她看着鏡子裡那蒼白憔悴的臉,心裡自嘲,是不是棄婦都是這個模樣?還能不能更悲催一些?拿出糟糠的樣子來?可是明眸皓齒的模樣絕對不是棄婦那“老大色衰”的遭人嫌棄的樣子,這個臉龐曾經明豔,縱然如今憔悴也惹人憐愛,這個身材如今瘦得若不勝衣,彷彿一不小心就會飛去,不應該是棄婦該有的呀!她盯着鏡子裡的自己思索。兩個丫頭都各忙各的,由着她自己發呆。半響,她“嗤”的一聲笑了,“‘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誰說舊人就是該哭的呢?從今以後我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纔不要如此慘兮兮的呢!”
青果和紫蘇一愣,又聽得主子在那裡嘟嘟囔囔:“我要改姓了,我要改名了,我要新的生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