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俺娘留下的東西,雖然舊,卻是乾淨的,你穿上吧,越往北越冷!”三丫頭看着她眼裡有憐憫之意,“俺娘也給他們搶走了,走時都沒來得及穿這件袍子。”三丫頭淚光盈盈撫摸着棉袍,“給你穿吧!”她抹了把淚,把袍子往柳蘭芷懷裡一塞,咬咬嘴脣去竈下燒火去了。
柳蘭芷心裡酸楚,看着那個木簪子,卻是桃木的,上面雕刻一朵桃花,栩栩如生,她把如絲的頭髮盤了起來,這個木簪子也應該是三丫頭的孃親的東西,唉!邊關多動亂,黎民多疾苦啊!她在心裡嘆息了一聲,穿上了那棉袍,居然很合身。那個在竈臺邊燒火的三丫頭偷偷回過頭來瞧她,她笑了,走過去俯下身子道:“謝謝你,三丫頭,你取名了沒有?”
“沒有。”三丫頭盯着柳蘭芷穿上的棉袍,有些出神。“孃親是去年給搶走的,她原來穿這件衣裳最好看了!”
“你孃親叫什麼名字?我這次去北邊說不定會見着她。”柳蘭芷問,她實在不想看到這麼小的孩子眼裡有濃重的悲哀。
“真的?!”三丫頭的眼睛立馬亮了,“我孃親叫做阿桃,眉間有一粒紅痣,很好認的!”
“嗯,我記住了。”柳蘭芷點頭,“我姓柳,我也有一個朔兒在南邊,不知道何時能再見到他!”她嘆息了一聲,拍了拍三丫頭的頭,沒有說什麼。
一行人酒足飯飽,察哈爾看看天色,道:“這麼晚了,怎麼王爺還沒有來,算了,我們先走吧,這裡離雁門關很近,那個陳洛喜歡神出鬼沒的,咱們得當心點,出了關纔可以放心。”
其他胡人的兵勇唯察哈爾的馬首是瞻,紛紛點頭,一行人又翻身上馬,察哈爾又命令一個大鬍子的兵士把柳蘭芷扔到馬背上捆上。
柳蘭芷忙道:“我既然是你們的閼氏,怎麼能夠捆縛在馬上,你放心,我跑不了,你讓我騎在馬上吧,那樣趴在馬背上,捆縛着,我不一會兒就凍僵了,這樣的話,你怎麼對着你們的左日逐王交代?我可是差一點就和左日逐王成了親的。”
察哈爾一愣,沒想到這個漢人女子這麼能說,他想起左日逐王看這個女子的表情,一臉勢在必得的模樣,對啊,不能得罪了這個女人,說不定她真的能成爲草原上的閼氏呢!左日逐王如今羽翼豐滿,而大可汗可是病重得日甚一日了,大單于的位子,左日逐王也有一爭之力。大丈夫相時而動不是?這樣前思後想,他臉上漾出了笑意:“閼氏說得對,您地位尊貴,怎麼能被捆縛到馬背上呢?不過,您會騎馬嗎?”
柳蘭芷自然是不會騎馬,前世的她在旅遊景點上騎過駱駝,不過是爲了拍照的緣故,那還是馴服了的小駱駝,她看看這個高頭的大青馬,有些氣怯,可是被捆縛着在馬背上顛簸,更是難受,何況也冷,於是她乍着膽子笑道:“會騎,雖不熟練,料想應該不會摔下馬來。”
“哦?”不但察哈爾連那些胡人
兵士都很驚奇,柔柔弱弱的漢人女子會騎馬?他們可是瞧見過那些被擄掠去的女子,連乘馬上都偏着坐,兩腿併攏的模樣,笑死人了!
察哈爾真的給那個大青馬加上了一個鞍韉,對着柳蘭芷道:“這個大青馬比較溫順,你試一下,若是不能成,還得綁在馬背上!”
柳蘭芷看看高大的大青馬站在自己身邊,不耐煩的吐着白氣,她鼓起了勇氣走上前去,腳蹬很高,她一手攀着馬脖子,兩腳用力往上爬,那笨拙的樣子,引來了一陣子鬨笑。她沒有理會,雖然姿勢很醜,但是居然順利地爬上了馬背。不錯,坐在馬背上果然是視野開闊。她粲然一笑,接過了察哈爾遞過來的繮繩。那些胡人兵士都吆喝一聲,猛地一夾馬腹,飛馳而去。察哈爾也翻身上馬,柳蘭芷學着他們的樣子,大聲吆喝一聲,“駕!”雙腿用力夾馬腹,果然,大青馬也“得得得”地跑了起來。
一路上,跑得還算平穩,只是,柳蘭芷膽小,不敢跑得太快,手裡的繮繩也勒得緊,前面已經看不見胡人兵士的影子了,只有察哈爾有耐心地在後面騎着馬跟着,嚴格來說,應該是監視着和押解着吧。
天色擦黑,他們來到了雁門關。按着前方胡人留下的暗記,他們很快到了一個小小的客棧,柳蘭芷費勁地下了馬,才覺得自己的大腿內側磨得火辣辣的疼,她蹙眉,擡頭看着客棧的招牌,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什麼名字?悅來客棧?她想起這客棧的名字不由心裡發寒,武俠片上,此類客棧大多爲黑店,殺人放火、復仇投毒之類的多發案在這種客棧,這是誰取了一個這麼晦氣的名字?
來牽馬的小夥計倒是看不出什麼陰毒之相,笑呵呵地過來接過了繮繩,讚了一聲“好馬!”,看着柳蘭芷一副中原女子的打扮,走路姿勢古怪,不由多看了兩眼。
進了客棧的櫃檯,看到一個長着狹長眼睛的掌櫃在笑眯地打呼:“客官?幾位?要幾間房?”
“哦,我和原先住下的販馬的同鄉住一間即可,給這位夫人開一間房。”察哈爾對着掌櫃道。
“是!小的省得!”那個掌櫃點頭哈腰、一臉諂媚地模樣。他對着樓上吆喝:“娘子,給女客開東角落的客房。”接着他回頭對着察哈爾解釋,“小店大多住的男客,讓這位夫人住到裡面,免得衝撞了!”
“嗯,掌櫃想得周到。”察哈爾點頭,去了那羣胡人住的客房。他不擔心柳蘭芷逃跑,二樓那個客房在最角落裡,出出進進的,都免不了走門口,而他們這羣胡人扮作馬販子就要了門口的幾間客房。這樣,柳蘭芷除非不出房門,只要出來,他們就都能看到。
柳蘭芷看着掌櫃殷勤地領着她往樓上走,不由問道:“怎麼會叫悅來客棧?”
“哦,這位夫人有所不知,這個客棧是中州皇后遊幸此地,覺得雁門關這兒人傑地靈、山明水秀,於是鳳顏大悅,賜名爲‘悅來客棧’!”這
個掌櫃得說着有驕矜之色,還有些油嘴滑舌的樣子。柳蘭芷覺得他面熟,也許是此人長了一張大衆臉吧。
二樓上等着的老闆娘一臉的不耐煩,斜睨着眼睛罵:“你這鬼東西,見了稍微平頭正臉的就話癆了!”
柳蘭芷擡頭一看,幾乎驚訝地叫出來:“這個,見鬼了,老闆娘版的張靜姝?”
只見那個老闆娘長得和張靜姝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細小眼睛、高顴骨,薄嘴脣,顯得很刻薄,叉着腰的刁蠻樣子很是神似,柳蘭芷不由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那個老闆娘看着柳蘭芷盯着自己瞧,眼睛裡現出了冷笑:“哎喲?這位夫人是沒見過美人還是怎麼的?看着奴家都不錯眼珠了!”
柳蘭芷這才發現失禮,她歉意地一笑:“實在覺得掌櫃的娘子面善,與我的一個故人容顏相似,所以一時失神,抱歉!”她學着男子的模樣拱拱手,卻是說不出的瀟灑,原來這大半年的獨自生活的磨練,她漸漸露出現代人落落大方的模樣來,而不是那個受氣包唯唯諾諾的小媳婦慫樣子了。
那個老闆娘看了倒是面露驚訝之色,言辭不再刻薄,只是笑道:“那敢情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既然看着面善咱們說不得有幾分緣分!”邊笑邊利落地領着柳蘭芷往客房走,還一邊回頭訓斥那個眼睛烏溜溜轉的掌櫃:“去櫃檯上守着去!看着店小二,免得他又偷酒喝!”
掌櫃的苦着臉,諾諾連聲下樓去了。
柳蘭芷看着好笑,禁不住笑道:“掌櫃娘子好威風!”
“那是!在我家的店裡,可是我說了算的。”她咯咯笑着打開了客房門,卻是一間很普通的客房,牀褥鋪陳都是舊的,但勝在乾淨,柳蘭芷真誠地謝過了她。
那個老闆娘看着柳蘭芷似乎有些彆扭的走路姿勢,不由笑道:“是不是騎馬磨的?”
柳蘭芷一愣,這個老闆娘鬼靈精,竟然猜到了。她苦笑道:“正是,初次騎馬,不太習慣。”
“我那裡有些金創藥,一會兒給你送過來,你先洗漱一下吧,瞧瞧這眼睛下面烏青烏青的,估計也累了!”她簡短說完就出去了。
時辰不大,果然有一個小二敲門進來送了一桶洗澡水來。還順便送來了金創藥。令柳蘭芷覺得詫異地是,竟然還帶過來一個小小的包袱,夥計說是掌櫃娘子讓一併送過來的。柳蘭芷好奇,等夥計走後,柳蘭芷掩上門,打開包袱一看,裡面竟然全套的換衣衣物,包括肚兜褻衣之類的,都是全新的,她怔住了。這個老闆娘也未免想的太周到了些!她想起那個與張靜姝相似的容顏,心裡一酸,唉,斯人已去,徒留傷悲啊!
她發怔了一會兒,看着屋子裡冒着熱氣的洗澡水,立馬甩甩頭,管它呢,如今做了胡人的俘虜,再慘還能慘到哪裡去?真的遇到黑店,要殺要刮的,也是天意。她這樣想着,慢慢寬去了衣裳,開始洗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