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三十五年臘月,也就是劉蘭芝嫁過來快一年的時候,大漢的天變了。這一年,剛入冬就特別冷,劉蘭芝身上裡裡外外穿了三層棉襖,還是覺得冷。她吸着鼻子,分外想念現代的羽絨服和暖氣空調等等一切現代舒適的設施。
只有老夫人的屋子裡燒了地龍,因爲省炭的緣故,所以大爺、二爺的院子裡都是燒的火盆取暖。屋子裡已經燒了好幾個火盆,劉蘭芝還是覺得冷,她現在很喜歡去給老夫人請安,因爲整個焦家只有老夫人的屋子裡還有一些熱乎氣。老夫人刁氏對冬天來了後,老二家的頻頻來請安問好的,起初很受用,可是後來發覺,這個二兒媳婦其實是來蹭暖的,不由怒了,這個老太太是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人,覺得老二媳婦在這裡礙眼,自己和女兒鸝霞的悄悄話都沒法說,於是老夫人刁氏宣佈,爲了顧惜兩個兒媳婦的身體,怕大冬天的灌了涼風,一發把晨昏定省都免了。劉蘭芝和谷紅都氣得咬牙切齒,可是面子上還是畢恭畢敬地謝過了婆母的體恤。二人結伴走出了上房,劉蘭芝發現大嫂谷紅的手背都生了凍瘡了,不由問道:“二爺從京城裡弄得蛤蜊油不是讓丫頭給你送過去了嗎?你怎麼沒擦?可管用了呢!瞧瞧我的手,抹上了蛤蜊油,都好多了,連我院子裡的小丫頭,我都給了她們一些呢,免得整日裡沾涼水洗衣做飯的,一雙手紅腫潰爛的不像樣子。”
“唉,別提了,我都不好意思和弟媳婦再張口了!”谷紅看看左右沒人,對着劉蘭芝低聲訴苦,“那日紅袖把蛤蜊油給我送過來,我剛剛經了眼,就給那個狐媚子玉香給討走了,那日正好大爺在家,玉香對着大爺撒嬌說自己的手都生了凍瘡了,所以,我那糊塗的大爺就伸手向我討來轉手就給了玉香了!”
“哎呀,我給了大嫂兩瓶子呢!”劉蘭芝詫異,你沒有留下一瓶?”
“還說呢!到了晚上,大爺歇在了奼紫那裡,也不知道奼紫從哪裡知道了蛤蜊油的事情,當夜,大爺就打發丫頭,把我留下的那一瓶子又給要走了!”谷紅苦笑,“我在他的眼裡,還不如那些小妾們重要呢!”谷紅說着抹了一把眼淚。
劉蘭芝看着她素日尖刻的臉,如今顴骨高高突出來,兩頰也沒有什麼血色,雖是才二十來歲的婦人,可是一臉的滄桑,眼角早就堆滿了細紋,搭眼一看,說她四十歲也有人相信。她心下憐憫,不由勸慰道:“大嫂也是慢慢熬着吧,姐兒怎麼樣啊?我聽得說前幾日咳嗽得厲害?”
谷紅見提起了自己的女兒,眼裡有了幾分精神:“招娣是我的心頭肉,雖說是個女兒,卻是大爺唯一的女兒,大爺對她倒是真的喜歡,不過,自從嫣紅姨娘有孕了,脈象也不穩,大爺就把姐兒的名字改成了招娣,也沒見過大家大戶的女兒起這麼一個俗氣的名字!”谷紅忿忿不平,自己的女兒可是嫡女,爲了一個姨娘肚子裡的孩子而委屈地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她抗議過,後來大爺一個月沒去她的屋子,她嚇慌了,只得犧牲了自己的女兒,畢竟是嫁夫從夫不是?
劉蘭芝哀其不幸,但是也覺得像她這種尖酸刻薄的性子,一個丫頭也不籠絡,緊緊捂着錢袋子,睜大眼睛算計別人的人,這種結局也不算意外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她同情谷紅,卻不準備去幫她,谷紅可是在適當的時候就踩自己一腳或者落井下石,基本上,這個女人是一個道德品質比較低劣的,不值得相交。於是她笑道:“我那裡給丫頭的蛤蜊油還有小半瓶子,大嫂
要是不嫌棄,你打發自己的丫頭來取吧。”
“那敢情好!”谷紅裡面臉上浮出諂媚而貪婪的笑容:“月兒,你跟着二少奶奶去取蛤蜊油,記住,這回藏得嚴實一些,免得又給咱院子裡的那起狐狸瞧見了!”
月兒點頭應是,跟着二少奶奶的丫頭紅袖去了。
劉蘭芝和谷紅分別後,縮着脖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爺回來了,正在書房和一個客人說話呢!”她一進院門,就聽得紫蘇回稟。
“哪裡來的客人呢?二爺的同僚?”劉蘭芝直接回了自己的臥房,還是火炕上暖和,她穿着臃腫的一件大紅洋縐的大襖兒,就笨手笨腳地往火炕上爬。翠屏正還了手爐進來,見狀不由笑道:“姑娘也忒怕冷了,一個冬天就離不得這個火炕!那個大襖是新做額,最耐不得壓,您也不脫就上炕,回頭又嫌褶子多了!”
“唉!不就是勸我把大襖寬了嗎?哪裡有這麼多廢話!以後你家的孃舅表哥受得了你的囉嗦纔怪!”劉蘭芝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卻是聽話地把大襖脫下來,露出了裡面的一件胭脂紅的綾子一斗珠兒的小皮襖,和同色的棉裙。
屋裡的幾個丫頭都笑了,見二少奶奶打趣大丫頭翠屏。
翠屏紅了臉,“姑娘就笑話吧,反正是姑娘給做的主,大壯哥如今纔不嫌奴婢囉嗦呢!倒是姑娘您,一不勸說您。您就懶怠下來,這幾個也是懶骨頭,都咋那裡抄着手耍滑偷懶呢!”翠屏笑着罵那幾個小丫頭。
青果和紅玉是新買來的小丫頭,預備着翠屏嫁出去後,紅袖提了大丫頭,與紫蘇一塊兒照顧劉蘭芝夫婦,青果和紅玉就管着灑掃等雜務。
青果是個伶俐的小丫頭,此時抿着嘴笑道:“翠屏姐姐,我可是見過那個姐夫的,長得高高壯壯的,不虧叫大壯呢!”
紅玉掩着嘴吃吃笑,道:“姐夫不但長得高高壯壯的,在當鋪裡如今也是響噹噹的二掌櫃呢!上次我去當鋪裡給翠屏姐姐捎信兒,見湯歪嘴鬼鬼祟祟拿了什麼東西去當,當場給姐夫指出是偷的家裡的紫檀香爐呢!”
翠屏的臉更紅了,作勢要打,嚇得兩個小丫頭嘻嘻哈哈跑了出去,一時院子裡溢滿了笑聲。在書房裡擰着眉頭的二人不由看向窗外,卻是正廳那邊的兩個小丫頭在哈哈大笑,那客人道:“師爺捨得這安逸的日子嗎?我可聽說你有如花美眷呢!”
“陳將軍說什麼呢?大丈夫定國安邦乃是大事,如今朝局不穩,邊關的匈奴也虎視眈眈,你瞧着我們這裡就這麼冷,朔北草原上肯定是風雪連天,我在邸報上已經看到,草原上凍死了大批的牛羊,大雪成災,匈奴王冒頓估計要有異動了!”
那個客人讚許地點頭:“沒想到焦二郎還是這般有志氣,我以爲這幾年,你在衙門裡當了刀筆吏,早就給磨滅了銳性,沒想到還是這般憂國憂民!”陳將軍大笑,“別喊我陳將軍了,還是咱們以前的叫法,陳洛!”
“那你也不許叫我焦師爺,我一聽這個稱呼頭就大,好似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一般!”焦仲卿哈哈大笑,猛地捶了陳洛一拳,“你這個小子,來的時候還端着個將軍架子呢!”
“我不是怕你沉浸在溫柔鄉里爬不出來嗎?我可是光棍一條,沒有家室拖累的,你就不同,有嬌妻,有老母,有兄長一大家子人呢!”陳洛笑道。
“大丈夫行走的天地間,自然是要做一番事業的,我最敬佩的就是前朝的班超,
棄筆從戎,纔是大丈夫所爲,我空有一懷抱負,在這小小的孔雀鎮卻施展不開,可惜哪!”焦仲卿拍着案几嘆息。
“放心,只要朝廷招募兵士,憑着你的本事,一定能夠出人頭地,做出一番事業的!”陳洛拍拍他的肩膀。
此時焦平在門外回稟:“二爺,二少奶奶問客人的午飯擺在哪裡?”
焦仲卿看看沙漏才笑道:“竟然到了午飯的時刻了,你我談得太投機了,走,咱們吃飯去!”他招呼陳洛,轉身對門外道:“焦平,告訴二少奶奶,將酒飯擺到小花廳那邊,生足炭火,我和陳兄弟好好喝兩罈子燒刀子!”
很快,小花廳裡就擺滿了一桌酒菜,桂花鴨,燒紫鵝,八寶魚等等許多精緻的菜蔬。最令人開胃的死,竟然有一根烤羊腿,熱氣騰騰,冒着令人饞涎欲滴的香味兒。
陳洛笑道:“你家的飯食什麼時候如此精緻了?我記得以前也就是幾盤小菜加一盤子雞肉就很不錯了!”
焦仲卿執壺,給陳洛倒滿了一大碗燒刀子,笑道:“自從娶了我的娘子,我才發現以前都是白活的,她喜歡各種美食,也不知道長了什麼舌頭,變着法得讓廚娘給做好吃的,如今我家老夫人也喜歡我這邊小廚房的飯菜呢!”
他沒說的是,自家孃親一邊罵劉蘭芝敗家子,專會挑剔吃喝,一方面卻派着丫頭來要這菜那菜的,劉蘭芝也乖覺,什麼新式的菜,都讓廚娘老田家的,多做出一份,孝敬老夫人,所以,吃人嘴短,雖然大嫂那邊嫉妒劉蘭芝院子裡可以開伙,但是劉蘭芝有陪嫁,雖是用公中的份例上的菜蔬,但她莊子上的東西也不少地往大廚房裡送,大嫂谷紅也先單獨開伙來着,可是那邊的姨娘丫頭衆多,個個挑肥揀瘦,只得罷了。
想到這裡他笑了,嘴角彎出甜蜜的弧度。陳洛看着他的笑容,覺得好奇:“咱們倆談了一上午的話,你提你家娘子的次數,達到十次之多!兄弟,你可要記住,不能沉湎於富貴溫柔鄉里啊!”
“我覺得並不矛盾啊,爲什麼做大事業一定就要拋家舍業的?何況,倘若你以後也娶了如此蘭心慧質的女子,你就會理解我的意思的。”焦仲卿笑得意味深長。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見見你的那個嬌滴滴的娘子到底是啥模樣,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是不是就是去年盂蘭盆節上你遇到的那個女子?”陳洛問。
“正是她!“焦仲卿笑道,:我在信裡告訴過你,那時候都打算去邊關找你去了,沒想到無意中遇到了她,真是緣分呢!”焦仲卿灌了一口燒刀子,辣得連忙扒拉了幾口蔬菜。旁邊送進菜來的一個小婢見狀笑道:“二爺,二少奶奶說了,不讓您喝急酒!”
“知道了!你二少奶奶吃飯了沒?這個烤羊腿是她最喜歡的,有沒有吃?”焦仲卿問小婢。
小婢答道:“二少奶奶吩咐廚房的田大娘烤了兩隻羊腿,您這兒一隻,另一隻分成了兩份,一份孝敬給老夫人了。”
“唔!“焦仲卿點點頭。
“我要見見你家二少奶奶!“陳洛冷不丁地道。
小婢嚇了一跳,心道這個客人好沒有禮貌,男女授受不親,男客怎麼能見後宅夫人呢?
焦仲卿也笑了:“也好,你我是好兄弟,讓阿芝出來認識一下也不爲過。”他吩咐小婢:“你回去告訴二少奶奶,就說我最好的兄弟陳洛來了,讓她來敬酒!認識一下!”
小婢聽命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