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緩緩駛過瀘川縣寬闊的街道,並沒有用多長時間,就到達了瀘州州學的牌樓前。
從這裡開始,車馬就都不能再往前了,只能徒步進入。
下車後,陸北顧細細地打量着。
眼前是一片氣勢恢宏的建築羣,青灰色的圍牆綿延不絕,正對着他們的高大牌樓上書“瀘州州學”四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牌樓兩側則有石獅威嚴矗立,守護着這座學府的莊嚴。
“真是比縣學氣派多了。”另一輛牛車上下來的竺楨忍不住低聲感嘆。
“確實如此。”盧廣宇也說道,“合江縣學跟瀘州州學一比,真就是小巫見大巫。”
朱南星沒有看州學,反而有些羨慕地盯着韓家的牛車看了半天。
其實他們剛纔已經在車上討論了,在聽盧廣宇講過前後經歷後,對於韓家兄妹對陸北顧如此尊重,也是頗爲讚歎.才華過人的人,果然是走到哪都得人待見。
韓子瑜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這原本是前唐的書院,已有三百餘年曆史了,雖然擴建了一大圈,但很多核心建築基本都沒怎麼動過。”
陸北顧點點頭,接下來,他就要在這裡度過一段難忘的求學時光了。
韓子瑜之前應該已經跟守門人打過招呼了,他們並沒有受到阻攔。
暫別韓三娘後,他踏入州學大門,立刻感受到一種肅穆的氛圍。
腳下的青石板被歲月磨得光滑如鏡,兩側碑廊中石碑林立,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這上面刻的什麼?”
“從前唐以來瀘州中進士的人,姓名、事蹟,都會刻上去。”
遙望着碑廊,幾名新生不由地有些心生嚮往若是自己高中進士,也將名字刻在上面,激勵着後來人,該是何等榮耀?
“這邊走。”韓子瑜熟門熟路地引着衆人穿過前院,“正堂是辦理入學的地方,後面是講堂和學舍,西側是膳堂和浴堂,東側是藏書樓和孔廟。”
微風拂過,帶來遠處松濤與墨香的混合氣息,陸北顧扭頭看去,遠處果然隱約可見高大的藏書樓的輪廓,旁邊則是掩映在松柏間的孔廟。
這裡面是有說法的,東方屬木主文昌,所以大的書院都是“左廟右學”的格局,而孔廟的規模,往往不在教學區之下。
而在正堂當面,卻是聳立着一株高大的古樹。
“這棵樹據說是前唐時書院初創時,第一任山長親手栽下的銀杏樹,如今已是三人合抱的參天古木了再過幾個月,等到秋日金葉鋪地,煞是好看。”
正堂內,幾位身着儒衫的先生正在案前整理文書。
見衆人進來,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擡頭問道:“韓子瑜,你身後這些可是今年新入學的縣學生?哪個縣的?”
韓子瑜上前行禮:“回先生,正是,這是合江縣學榜首陸北顧,其餘幾位也都是今年新入學的合江縣學生。”
負責登記的老者的目光在陸北顧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點頭:“縣試文章我看過,不錯。”
他推過一本名冊。
“先登記姓名、籍貫,領取學牌和《學規》。”
陸北顧恭敬地執筆,在名冊上工整地寫下自己的信息,他注意到名冊上已有十餘人登記在前,筆跡各異,有的工整嚴謹,有的灑脫不羈。
“這是你的學牌。”老者遞過一塊竹牌,上面刻着姓名等字樣,“隨身攜帶,出入州學以及去膳堂、浴堂、藏書樓等地都需查驗。”
陸北顧面色古怪地接了過來。
所以,這玩意就是州學裡的“一卡通”?
然後老者又遞給他一本《學規》,是個小冊子,陸北顧一併收好。
“你們還都沒參加分舍考試,所以只能按下舍四人間來分,想想,誰跟誰一起住?”胖乎乎的朱南星撓了撓頭,說道:“他們四個一起住吧,我睡覺打呼嚕厲害,有點不好意思.”
老者聞言樂了,問道:“那你就好意思擾別人?”
不過既然都自己要求了,老者也爽快,就把朱南星分到了旁邊那間。
幾人辦理完手續,韓子瑜領着衆人提着行李穿過幾道門,便來到學舍區。
這裡的建築雖不如前院宏偉,卻更顯雅緻,每間學舍門前都掛着竹簾,檐下懸着風鈴,微風過處,發出清脆的聲響。
韓子瑜在一間掛着“下舍七號”門牌的學舍前停下。
“這就是你們的住處了。”
陸北顧掀開竹簾,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迎面而來。
學舍內寬敞明亮,正中是四張牀榻,北面靠牆是四張並排的書案,每張案上都整齊地擺放着筆墨紙硯,南面門旁邊則擺着書架。
東側牆上有兩扇木格窗,陽光透過窗櫺在地上投下光影,光線非常充足。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高瘦的竺楨吃力地放下行李,驚喜地打量着四周,“還有單獨的書案!”
韓子瑜笑道:“瀘州州學的學舍在蜀中可都是數一數二的,你們看這”
他指向每個牀榻旁的木櫃,說道:“這裡有放自己物品的空間,外面廊下還有各自的衣箱。”
陸北顧走到一張牀榻前,伸手撫過光滑的榻面,榻上鋪着嶄新的竹蓆,疊放着一牀薄被,而扭頭還能看到牆上釘着幾個木鉤,可以用來掛衣物和書袋。
四人分好牀榻,放好行李衣物以後,韓子瑜把朱南星也叫了過來,說道。
“然後還得跟你們說一下州學的規矩。”
見他們看過來,韓子瑜拿起那本名爲《學規》的小冊子,在手裡晃了晃。
“簡單說一下,其實這裡面都寫了有些事情你們可能也聽說過,州學跟縣學不一樣,在這裡,上中下三舍,方方面面的待遇區別都很大。”
“先講講日常飲食起居方面的待遇,住所的話,下捨生的學舍你們已經看到了,中捨生是兩人間,上舍生是一人間;膳堂也是分開吃的,州學跟縣學不同,三餐都是免費的,但以午飯爲例,下捨生是兩素一湯,中捨生是兩素一肉一湯,上舍生是三素兩肉一湯一點心;浴堂下捨生只有冷水,中捨生每隔一日有熱水,上舍生每日都有熱水。”
“至於藏書樓,下捨生只能在第一層看書,中捨生可以在第一層和第二層看書,上舍生則還可以到第三層看書,至於第四層需要特殊條件,這個暫時你們也接觸不到。”
“在州學,這種待遇不看出身,全憑自己實力,誰的學問高深考的排名靠前,誰就能享受好的待遇!因爲歸根結底,州學提供的這些待遇,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最有實力的學生得到最好的學習環境和資源,從而提高出進士的機率!”
韓子瑜這一番話,把五人聽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好嘛.這州學純社會達爾文主義啊!”
陸北顧也是心頭感慨,不過在整體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優勝劣汰確實也是最好的機制了。
“哦對了,州學除了這些規矩,還有一點跟縣學是特別不一樣的。”
韓子瑜也是露出了笑意:“州學是允許學生自由結社的,並且允許學生議論廟堂之事,以培養學生入仕後的能力。所以依據各方面的關係、興趣,這些年州學裡建立和傳承下來了很多不同的社團,你們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的社團?”
幾人都不太清楚,所以倒也不好回答,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不用急着給我答案。”韓子瑜擺了擺手,“這些你們都可以好好考量一下再說,明日迎新雅集纔是重頭戲。”
隨後,韓子瑜把《學規》遞給陸北顧說道:“剛纔下車前我還沒說完,我想起來了,眉山縣那三人中,蘇轍雖年紀最小,卻是今年眉山縣試第一,文章據說已得其兄蘇軾幾分神韻,你得小心三年前蘇軾給我留下的印象可實在是太深刻了,甚至有點嚇人。”
陸北顧接過小冊子的手微微一頓,他的心裡現在並無畏懼,反而對於這個時代跟他同齡的歷史名人究竟都是什麼樣子,產生了很大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