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的楊絳,本來不想當着郭淑的面,將興慶宮的事情講述出來,因爲她覺得這是一種羞辱,丈夫臉上掛不住,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是李瑁比較固執,執意讓郭淑旁聽。
「十娘並非要瞞你,我猜多半是爲了顧及我的顏面,」
三人坐在屋內,圍繞着一盞燈燭,每個人眼下的表情都不一樣。
郭淑聽到李瑁的這句解釋,心裡還是不高興,臉色很重,因爲她覺得自己纔是主母,楊絳任何事情都不該瞞她。
楊絳心知自己方纔請對方暫避的舉動,已經招惹到了郭淑,但也並不在意,
因爲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解釋,郭淑聽過之後,就一切都明白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郭淑臉上的表情劇烈變化,從最初的震驚,接着是滿腔的慣怒,到最後,只剩下對丈夫的心疼以及對楊太真的切齒痛恨和厭惡。
她緊緊握着李瑁的手,撲倒在李瑁的膝蓋上硬嚥,因爲她剛剛聽到了此生以來最不可思議,也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一樁醜聞。
「阿姐當下極爲受寵,就連高將軍都可被其隨意指使,」楊絳嘆息一聲,道「這才幾月未見,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閉嘴!」郭淑忽的擡頭,狠狠的盯着楊絳:
「不要再說了。」
她不是朝楊絳發怒,而是朝楊絳背後的楊太真。
李瑁倒是一臉的無所謂,表情非常淡定的撫摸着妻子的後背,柔聲道:
「不必難過,事情已然發生,憤怒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郭淑臉上掛着淚痕,惡狠狠的負氣道:
「我要求見聖人,求他賜死那個賤人。
楊絳聞言,嘴角一動,將視線轉向它處,這個小丫頭真夠天真的,你算老幾啊?有什麼資格請求聖人這麼做?
當然,她知道郭淑是在情緒失控的情況下胡言亂語,所以心中也不計較。
郭淑還是一個勁的哭,平日與丈夫相處,只覺對方豁達陽光,如今看來,他承受的實在是太多了。
堂堂皇子,親王貴胃,卻要受這等前古未有的奇恥大辱。李瑁一直低頭安撫着妻子的情緒,他知道郭淑向來是非常冷靜沉穩的,鮮少失態,今晚要不是因爲事情牽扯自己,她也不會如此恍愧失神。
古代大部分女子都非常傳統,一旦嫁人,對丈夫都是死心塌地的,滿腦子的心思也是如何幫丈夫操持家業。
郭淑就是這樣的傳統女子,李瑁很欣慰,自己沒有娶錯人,除此之外,郭淑其它的缺點,李瑁都可以忽略。
「好了好了,現在明白十娘爲什麼想讓你迴避了吧?」李瑁柔聲笑道:
「我還未怎樣呢,你倒是先哭成淚人了。」
楊終也過來幫忙安撫道:
「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我們眼下要擔心的事情還很多,四娘平復下情緒,容我慢慢說。」
郭淑的本性,就是膽子大,心思細,敢愛敢恨,如今她也覺得自己失態了,
這本就是丈夫的傷疤,如果自己總是因此而情緒激動,無疑是給丈夫的傷口撒鹽。
於是她努力調整的自己的情緒,主動握住楊絳的雙手:
「方纔是我言語過激,在這裡,我給十娘賠個不是。」
楊絳頗爲大氣的笑道:
「妾身當不起的,也不會怨恨你。」
兩個女人又各自嘀咕一陣後,楊絳繼續說道!
「宮內皆呼阿姐爲太真娘子,聖人雖以太真爲常稱,然偶爾也會稱娘子,妾身看來,只怕不用多久,阿姐就會有一個名分,這纔是我們當下最應該擔心的事情。」
楊太真當女冠,雖然帶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李隆基欲蓋彌彰的手法,但終歸還算是給李瑁留了一絲顏面。
如果一旦冊封名位,李瑁算是徹底被釘死在恥辱柱上,沒有翻身的可能,勢必會成爲古往今來,最大的笑話。
楊太真冊封內命婦,在當下來說,很多人認爲是不可能的,即使楊絳也不過是一種猜測。
但是李瑁知道,人家會是貴妃,皇后之下,四妃之上的第一等內命婦。
這是早晚的事情,歷史上楊玉環封貴妃,那是幾年之後的事情,壽王李瑁給寧王服喪過後,李隆基纔敢這麼幹。
但是這一世,寧王和李瑁已經讓步,很多事情很可能會被大大提前。
李瑁確實需要設法應對,因爲這事一旦發生,他這幾個月以來所有的謀劃,都會付之東流,那個時候才真是人人厭棄,不敢與他有任何交情。
不過他早已想好對策了。
「十娘如今可以隨意入宮,這對我們來說大有神益,」李瑁沉聲道:
「玉娘一旦冊封,我們悔之晚矣,需要及早應對,上元節之前,你務必要完成一件事。」
楊絳肅然點頭:「妾身聽着,郎君只管安排。」
其實很簡單,還是欲蓋彌彰。
前身壽王當年娶妻,楊太真是以楊玄養女的名分上嫁的,而楊玄其實是楊太真的三叔,楊絳的親爹。
李瑁的意思是,要對外營造,他的前妻楊太真已經死了,眼下的太真娘子不是他老婆,而是他老婆的堂妹,將如今的太真娘子再歸入其本來的生父楊玄琰名下。
這樣一來就等於,前壽王妃是楊玄墩的女兒,眼下的太真娘子,是楊玄琰的女兒,不是一個人。
這種鬼話,肯定是沒人信的,也就糊弄一些不知情的寒門和平民。
但是隻要李隆基同意這麼幹,那麼就沒人敢再提這件事,就是掩耳盜鈴嘛。
這樣一來,最起碼錶面上,李瑁的顏面是保住了,而大臣們看到皇帝有意幫隋王遮掩,也就不會排斥李瑁。
「對的,好主意,」郭淑拍掌道:
「聖人還需改改稱呼,不要總是將太真掛在嘴上。」
楊絳也是一臉興奮的點頭,她沒想到丈夫竟然已經想到了這麼好的應對辦法。
李瑁反而是苦笑搖頭:「聖人不會改的,已經叫習慣了,宮內那幫宦官,也叫習慣了,與其讓聖人改口,不如我們改口。」
郭淑愣道:「我們怎麼改?」
李瑁道:「眼下的太真娘子,家中排行十三,本名叫做楊玉環,因思念亡姐楊玉娘,願代替其繼續爲太后追福,聖人感動之下,也賜道號爲太真。」
楊終一愣,瞬間喜上眉梢:
「此計絕佳,我明日便入宮,與阿姐說道說道,她必然會念在與郎君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幫忙在聖人面前請求。」
李瑁點了點頭。
這一關早晚都要面對,必須提前謀劃,如果這個計策行不通的話,他還需要另想它法。指望人家基哥改口稱呼,那是不可能的,歷史上人家明擺着就是將壽王給噁心到家了,都不帶掩飾的。
可是眼下,李隆基與楊太真相處的時間畢竟還很短,就算冊封都不一定是貴妃,而且滿朝官員,天下士子,還沒辦法去接受一個如此破壞禮法的皇帝,這需要時間。
李隆基也不敢輕易行冊封之事,而李瑁這個計策,就眼下的時機來說,還是合適的。
真要等上五年之久,基哥未必就會在乎什麼禮法,也未必會在乎天下人怎麼看他了,越老越昏嘛。
翌日一大早,楊絳便去了內庫,想着將阿姐從前喜愛那些玩物都找出來,以此藉口進宮。
結果可倒好,阿姐當年的嫁妝,許多都不見了。
詢問之下才知道,郭淑打點了一些,都送給吳懷實了。
「喉....·..」楊絳嘆息一聲:
「她見不得阿姐的舊物,是不是也見不得我呢?」
唉聲嘆氣一陣,楊絳收拾心情,令僕人準備馬車,將楊太真曾經的嫁妝裝了三車,然後便帶着這些禮物進宮了。
她現在手裡有高力士給的牌籍,監門衛是絕對不會攔着的,而當下的興慶宮,無人不知楊太真在這裡的地位,自然對楊絳也是禮敬有加。
「這位娘子是誰?」
剛剛勤見過聖人的中書侍郎蕭華,要出宮了,他得返回太極宮的中書省當值,眼瞅着一名嬌俏的娘子在皇宮內如此方便,心中不禁生出疑問,於是朝身邊的一名內侍詢問。
內侍礙於蕭華級別太高,不得不小聲道:
「這位是太真娘子的妹妹,隋王孺人。」
蕭華一愣,隨即朝着內侍微笑頜首,就此轉身離開。
皇城百官入宮面聖,都需通過層層關卡驗明身份,這可倒好,一個外命婦竟然大大方方的在興慶宮行走。
聖人近年來做事,實在是...::.喉...
他在中書省擔任佐官,平日裡的心思都在國事上面,胸襟廣闊,海納百川,
饒是如此大度的一個人,眼下也不得不爲李瑁的境遇感到曦噓。
楊太真的事情,他能不知道嗎?真不知今後隋王該如何自處。
當年儲君的兩大熱門,一個雖然贏了,眼下卻畏畏縮縮,被打壓的若寒蟬,輸了的,情況更慘,不得已出嗣,已經是自降身份,如果楊太真一旦冊封,
隋王就算徹底被毀了。
史書上,不知會如何記載這樁荒唐事?千古罵名該誰來背?
蕭華坐在馬車內,搖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