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貫,不是小數字,普通地主階層,一輩子也賺不了這麼多錢。
韋妮兒非常大方,一勞永逸的解決了元載的問題,不是高利貸,是普通借款,而且沒有還款期限。
元載當時都想給韋妮兒磕個頭,而他也確實感動的哭了。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本來河西進奏院的高利貸,已經是元載最後的盼頭,並且,他也知道,以他的收入情況,蓋卿最多能借給他兩千貫,這還是看在了門下省的地位上。
這個部門貪污,是談不上的,因爲它地位特殊,但是在這個部門上班,也絕對不會缺錢,因爲底下人會孝敬你,別看元載在門下省的職位並不高,但是他能給你辦大事。
能辦大事,就能賺大錢,這叫官職小,衙門大。
元載原本的計劃,是爭取從進奏院借三千貫,然後利用自己的職位,在王忠嗣回來之前,湊足七千貫。
門下省主事,有四個,從八品下。
這個職位的主要權力有兩個,對上,叫做奏缺,對下叫做傳制。
門下省是皇朝最大的政令審覈機構,雖然大的政令,現在基本都被李林甫握在手裡,也就是中書門下,但一些小的政令,還是要通過這裡的。
奏缺,就是審覈政令,覺得有不妥的地方,要彙報給門下省黃門侍郎,你要是覺得政令沒有問題,也可以請奏通過。
這個權力相當牛逼,打個比方,某個縣今年有營造工程,要報備朝廷申請撥款,一層一層審批過後,最後一關就在門下省,門下省同意了,蓋了印,戶部纔會撥款。
而元載呢,就是管這個的,他要是不想給你過,你的申請批文,陳希烈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看到。
他這麼給你一拖,或者認爲你申報的款項數額有問題給你駁回,你就拿不到錢。
而傳制,就是對下直接傳達聖人制誥,依照聖人旨意,給你們訂立一些框架,然後命令你們在框架裡面做某一件事。
比如說,聖人制,要求在某一郡開設礦場,礦場規模有多大,預計產量多大,多少年建成,這是門下省負責制定詳細流程的,而主事,要負責監督這一政策落到實處,你說下面人,會不會給他意思意思呢?
這種錢,不拿白不拿。
其實元載的這種想法,也有撞運氣的成分,因爲人家地方官會不會給他一個新人送錢,不好說,新人不熟悉業務,沒有根基,能不能辦成事?存疑。
不過他能有這個想法,也符合歷史上他大貪官的形象,實在是窮怕了。
韋妮兒是個要將人情最大化榨取的精明女,她甚至答應了,買房子的時候跟元載一起去,看看憑藉她的面子,能不能讓戶主給元載便宜點。
在長安,韋家的面子一直都管用。
六月初一,貴妃的生辰宴辦的特別大,完完全全超出了貴妃該有的規格,也超出了李隆基元配王皇后規格。
至此,誰都看明白了,不要拿人家當貴妃看,要視爲皇后。
而在今天這場宮宴上,最出風頭的不是冒着生命危險獵殺大獨公的李琦,也不是其他官員絞盡腦汁爲貴妃準備的禮物,而是聖人對楊家的賞賜。
他的賞賜,比歷史上提前了很多年。
崔被封爲韓國公,妻子楊卉被封爲韓國夫人。
裴被追封爲虢國公,楊玉瑤封虢國夫人。
柳澄被冊封爲秦國公,楊筱被封爲秦國夫人。
楊家昇天了......這是宴會上所有人的共同看法。
大家心裡那叫一個別扭,誰也想不到今天會有這樣的冊封,三個於國毫無功績的人被封爲國公,三個女人沾了貴妃的光,權勢熏天。
這世道真是變了.::::
官員之間彼此傳遞眼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震驚,但是面上,他們除了恭賀就是恭賀,絕對沒有一絲異和疑惑。
而楊玉瑤不想李琦的功勞被磨滅,趁着新普冊封的隆寵,綴其她姐妹爲李琦討賞。
李琦沒法賞的,能賞他什麼?
爵位是最高了,還有揚州大都督這個遙領的一級行政大區長官,還能賞什麼?
賞個虛的吧,於是李隆基新創了一個虛頭巴腦的頭銜:神威大將軍。
沒有職事,沒有實權,只是名頭很噓人,遠不如人家高力士的冠軍大將軍。
這場宴會,李瑁從頭到尾都沒有存在感,枯坐如僧,盼着早點結束。
他這麼做是對的,因爲很多人會在心裡想着,你看,嫁給你頂多就是個壽王妃,嫁給聖人,皇后之尊。
好不容易盼着宴會結束,李瑁帶着妻子匯入人流,早早離開了興慶宮。
「今天楊玉環有些不對勁,你看出來了沒有?」郭淑在馬車上小聲道。
李瑁全程沒有望向主看臺,更是一眼沒看楊玉環,怎麼可能知道呢?
「有什麼不對勁?」李瑁疑惑道。
郭淑壓低聲音道:「她好像在嘔,我發現她總是在輕撫這裡。」
說罷,郭淑摸了摸自己喉嚨的位置。
李瑁一愣:「什麼意思?」
「她不會懷上聖人的龍種了吧?」郭淑道。
李瑁頓時皺眉,不至於吧,歷史上楊玉環沒有子嗣啊,或許是今天吃多了丶
喝多了,胃不舒服吧?
「不至於,聖人在這個年紀,是不能再要子嗣了,就算要,也不敢讓她要,」李瑁道。
郭淑點了點頭:「成年的皇子那麼多,楊玉環若是誕子,影響太壞了,聖人必有顧慮,但就怕是一不小心有的,那麼以楊玉環當下的隆寵,聖人定然不忍墮掉。」
其實楊玉環到底爲什麼不能生,李瑁心裡也是沒數的,是身體寒涼不易受孕,還是基哥不給種,說不清楚。
李瑁唯一知道的,就是楊玉環的經期不準,別人都是一月一次,她是兩三月一次,甚至更久。
所以楊玉環每一次來月事,都非常的痛苦。
但是這樣的體質,並不罕見,很多女人也是這樣,人家照樣可以生。
「既然你看到了,那麼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李瑁忍不住笑道: 「眼下最應該擔驚受怕的,恐怕是太子了。」
是的,李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楊玉環給基哥生個兒子,歷史上廢長立幼屢見不鮮,他現在又極不得寵,如果楊玉環懷孕,李亨的第一仇敵,必然會從李瑁身上轉移出去,一門心思想着怎麼除掉楊玉環肚子裡的孽種。
「你平日裡多與其她人談及此事,傳的越廣,太子越是寢食難安,」李瑁道。
郭淑撇了撇嘴:「我在長安認識的人不多,這件事還是交給三娘吧。」
其實是她不太會傳閒話,沒有韋妮兒那麼八卦碎嘴。
與此同時,離開興慶宮的楊氏集團,也在楊的家裡召開了一場緊急會議。
一來是慶祝,慶祝大家富貴臨門,得享尊榮。
另外,就是關於貴妃的事情了。
「有沒有個準啊,到底是不是懷上了?」大姐楊卉一臉焦急的看向最後才從宮裡回來的楊玉瑤問道。
楊玉瑤眉道:「我剛纔都問過了,貴妃自己都不清楚,就是覺得今天身體特別不舒服,本有心與盛王多親近親近,也因身體不適無法履行。」
老八楊楊筱焦急道:「你就沒有問問,她上一次伺候聖人是在何時?對一對日子不就能猜個大概嗎?」
「這話我怎麼問?」楊玉瑤頓時翻白眼的。
她確實沒法問,雖然是親妹妹,但也不是什麼都會告訴你,難道我還能讓你知道,我和聖人多久羞羞一次?
姐妹之間也不是無話不談的,有些隱私再親的人也不會說。
人家不主動說,楊玉瑤就沒法問。
「讓你留下,就是探聽消息的,弄了半天,什麼都沒有搞清楚,」大姐楊卉不滿道。
楊玉瑤頓時叉腰起身:
「你們可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怎麼不自己去問,每次都是我呢?現在好了,聖人總是數落我,說咱們楊家的女人就屬我最是沒臉沒皮,你們落個好名聲,壞事全讓我去做。」
姐夫崔趕忙打圓場道:
「好了好了,三娘有三孃的苦衷,有些事情咱們不能全指望她,貴妃不適,
很多人都看在眼中,若是有人私下裡妄加揣測,對我們修爲不利啊。」
「怎麼就不利了?」柳澄愣道:
「貴妃得寵,我等尚且昇天,若是爲聖人誕下子嗣,在座的諸位便是正經的皇親國戚了。」
楊玉瑤眉道:
「不要得隴望蜀了,高處不勝寒,我等今日之風光,來的太突然了,背後不知道要遭多少非議,捫心自問,我們何德何能竊據國公之榮呢?高將軍服侍聖人幾十年,纔是個郡公,你們最好忘了這件事,今後行事,不要以國公自居,這是禍患之源。」
崔頓時對楊玉瑤刮目相看,點頭道:
「三娘明睿,正該如此,我們德不配位,切勿妄自尊大。」
是的,國公是公爵的最高級別,中書門下有幾個國公?三省六部有幾個?
你們家倒好,一口氣來了三個,你們爲國家出力了嗎?沒有,你們是砥柱能臣嗎?不是,你們真的是皇親國戚嗎?也很勉強。
那麼憑什麼你們是國公呢?
柳澄也不是笨蛋,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這個爵位,聞言點頭道:
「確實應該低調一些,別人是見不得咱們好的,指不定已經有人在背後盤算咱們了。」
他們是靠老婆那邊的關係獲得了這樣的爵位,這樣的獲取方式,其實有些丟人。
這就是爲什麼歷史上楊氏三夫人那麼出名,她們的老公卻是名聲不顯,因爲不能顯,你越顯擺,丟人的是你自己。
每一位駙馬,最不願意掛在嘴邊的,就是自己是駙馬,看似榮耀,實則憋屈這時候,楊話嘆息道:
「我贊同大姐夫所言,如果......我是說如果啊,貴妃真的雙身的話,第一個要對付我們的,會不會就是少陽院?」
「昭然若揭了,我的阿兄,」楊玉瑤道:
「還能有誰呢?聖人對貴妃的隆寵,從今日過後,可謂世人皆知了,貴妃若是誕下公主還好說,若是皇子,咱們家可就全都捲進去了,屆時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可是咱家有誰能撐起門庭呢?你們別指望我啊?我一個婦,我還得指望男人呢。」
崔和柳澄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一直沒有開口的楊釗。
他們倆是楊家的女婿,楊家是不會在他們身上玩命投資的,只會投資姓楊的,而楊話呢,性格有缺陷,一看就不是幹大事的人。
楊玉瑤也警了一眼楊釗,隨後朝衆人道:
「今後咱們行事要低調,不要惹人,現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貴妃真的懷孕,我看吶,惟有聯合隋王,我們方能有一線生機。」
楊卉等人對視一眼,全都沉默了。
他們是不支持李瑁的,但如果貴妃懷孕,那麼太子瞬間便會成爲他們的頭號大敵,那麼李瑁做爲敵人的敵人,自然就是盟友了。
楊玉瑤掃視了一眼衆人表情後,心中頗爲滿意,她希望家族能跟着她一起支持李瑁,而她也並不認爲貴妃的兒子能繼承皇位。
因爲沒有根基。
聖人老了,那麼多成年皇子雖然都被圈禁在十王宅,但是人家在外面都是有基本盤的,而她們家在中樞沒人,如今全指望她一個寡婦,她能鬥過誰?
太子手下那些個大佬隨便拎一個出來,她們都不是對手,如今全都是仰仗貴妃得寵,但如果哪天失寵了呢?
「你找個機會,見見楊洄,看看他是什麼態度,」楊卉朝楊玉瑤道。
楊玉瑤冷哼一聲:
「請稱呼人家宗長,不要得寵了就忘了本,危機時刻,如果大宗都不管咱們了,誰還會管你?族內的規矩還是要講的,別看人家對咱們這麼客氣,你就忘了自己是誰了,若是他庇護我們,我們在長安,也就無需畏懼他人了。」
弘農楊,是龐然大物,楊洄做爲宗長,按照規矩,楊玉環也得跟人家客客氣氣。
楊洄吃虧就吃虧在,他年輕,又是李隆基的女婿,所以楊卉他們會覺得楊洄比貴妃矮了一輩。
若是換成楊慎矜,她們絕對不敢這麼想。
旁支不能跟大宗論輩分,因爲大宗出小輩,小宗出大輩,真要按輩分論,就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