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對利益最大化的堅持,本質上屬於商人思維的變種,但又有所不同。
商人看重的是以金錢爲直觀代表的“利潤”,即他們追求的對象是自己名下賬戶儲蓄數量的增加,而不會去考慮其餘的注入環境、人情、社會關係等方面的因素變動——就算在意,也只是因爲這些因素能爲他們帶來更多利潤而已。
奧恩伊德氏族的習慣同這種商人思維類似,僅有的異處在於,他們的目標往往是更虛無縹緲的東西:一個變量、一種狀態、一項也許在執行者有生之年都未必能派上用場的雞肋技術,這些對常人而言了無意義的事物卻被他們視若珍寶,而事實也通常會證明他們抉擇的正確性。
沒人能看透他們的心中所想,即使最偉大的賢者也做不到和他們心意相通,身爲非神的造物,他們認知世界的方式儘管說不上與外界大相徑庭,但一定具備相當的出入,不是每個國家的皇子都有魄力、勇氣和覺悟敢於捨棄姓氏以一名凡人的身份去了解自己的國土的。
他們當然也是商人,不過或許用賭徒形容這道傳承至今的非人血脈更爲恰當,一般商人追逐終生的對象也不過是他們的籌碼,既然連榮譽、地位、身份乃至生命都可以失去,區區的金錢就算不得什麼了。
“請這邊走。”
和尼祿設想的一樣,瑞內博有意限制了關於自己被懸賞的消息在布斯布奇的傳播,但沒有隱瞞自己公會的成員,尼祿在當初登門拜訪時被有意識地包圍住就是最有力的印證。
不過……他應該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是這種局面,以間接綁架他將這份籌碼心甘情願獻給自己,也就是說,所謂的“包圍”其實只是瑞內博·哈莫尼斯爲了他本人出現時的排場演的一齣戲嗎?
……當時在場的氣息裡確實不存在能威脅到自己的個體,真是惡趣味。
“不,說到底能威脅到你的人也屈指可數吧,”感知到尼祿精神波動的雙極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對勁,“就算你沒承認過你的戰力在這三百層面位於頂點水平,舉手投足可弒神明的人類也寥寥無幾啊?”
“有時候我都懷疑你究竟是不是神使,”尼祿在腦海中迴應雙極,“難道你是被我影響得不敬神了?”
“不,別把我和你混爲一談,”雙極矢口否認,“最虔誠的信徒也不會整天把至高神的名諱掛在嘴邊,作爲由上代至高神莫拉沃兒親手鍛造的神使,我在神域的地位只在少數高位神之下,所以我怎麼評論平級的衆神都沒關係,我的工作要求即是如此。”
“但你——你豈止是不敬神,但凡你將神明視爲人類我都不會說什麼,可你明顯就是把自己凌駕於了他們之上,結果還反過來問我是不是不敬神?”
“可不敢亂說,”尼祿輕巧掩過,“所有人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黑了咕咚一片。”
“你照鏡子嗎?”雙極突然問道。
“我?”這次輪到尼祿一愣。
……
這是一場交易,最簡單的、以金易物的交易。
很少有人知道,私藏甲冑其實是比暗購兵器更嚴重的罪責,而且不是單指某個國家或文明,世界上每個角落的政權基本都秉持着這樣的原則——畢竟只是兵刃的話,也許不過是想要尋仇;但如果是追求防護性能的甲冑,那就是爲戰爭做準備了。
也即掀起叛亂,或曰造反,在當事人的角度可能叫起義,反正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意思。
因此能在一座基礎設施和治安條例相對健全的城市裡找到售賣鎧甲的鐵匠鋪還是挺讓艾米莉婭意外的,雖說城市中有不少隸屬於公會的冒險者,但他們的護具不成體系,能被准許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確定嗎,小姑娘,”話雖如此,鐵匠鋪的老闆面對送上自己眼前的一堆銀光閃爍也心存遲疑,“這價格都夠你在黑市定製一套簡易的魔動複合甲了,而且穿着這玩意明晃晃在大街上晃,我可保證不了你不會被城市警衛問話。”
“不必在意,”艾米莉婭看了盔甲架上的輕型全套鐵甲一眼,“借你工坊一用,老先生。”
魔動複合甲冑,全稱應該是魔能動力型複合機械防具,雖然作爲各國的戰爭底牌之一被禁止民間私自流通相關構造理論,但其原理本質上並不繁複——通過內置的動力爐將魔能轉化爲驅動外骨骼活動的機械能,在減輕穿戴者身體負擔的同時大幅增強其機動性。
尼祿在無光森林穿過的帶有自修復機能的魔動甲冑,“諸相”,就是第五層面皇家科研所基於這一原理研發出的專爲那位“暴君”設計的鎧甲。
儘管艾米莉婭對這方面瞭解不多,然而從其特立獨行的外形和能夠摺疊收納的結構來看,那應該是爲了適應靈活多變的身法及近身格鬥技而研發的,代價則是不得不捨棄掉其餘的大部分功能,以至於相比諾贊和伊凡的全身甲顯得過於樸素了些。
不過,哪怕尼祿只是不屑使用甲冑的其它功能,纔將那些能力隱藏起來,艾米莉婭也不會驚訝就是了。
而作爲核心的動力爐這種東西也只是聽起來玄乎而已;倘若按照定義劃分,那麼促進魔力匯聚成形的基礎法陣也可以被涵蓋其中,甲冑內部的空間只有那麼大,使用機械框架維持爐心有點得不償失。
艾米莉婭要做的就是仿照當時尼祿所穿的“諸相”透露出的些許魔術構造,把這套她剛剛重金購下的護甲自己的要求重新“收拾”一遍。
起碼減輕點重量,不然一個拖着全身甲卻走不動路的冒險者也太怪了。
“您……您是魔術工匠?”看着眼前愈盛的來自數層構造法陣的金光,臺前的店老闆不免咂舌,身爲鐵匠的職業素養讓他連近在咫尺的銀錢都顧不上了。
“魔術工匠?”這倒是艾米莉婭沒聽過的名詞,不過倒不難理解,“算是吧,怎麼了嗎?”
“那您想必就是教會的大人了?”店老闆大吃一驚,誠惶誠恐就差直接翻出櫃檯跪在女巫的膝後了。
“……?”
艾米莉婭似乎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