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血公會總部,二樓。
“這是我的起居室,”修斯曼推開古典裝潢的走廊裡位於盡頭一側的花紋木門,“左手邊的那間已經掛上你的名字了;艾米莉婭小姐的在三樓,和女孩們待在一起——當然了,說是避嫌也就是明面上走個過場。”
房間不大,裝修也只能說是樸素,背陽的窗戶開在能夠一覽公會前庭的位置,應該說是很符合尼祿審美的一間臥房。
唯一的缺點是書架和案桌乍看起來或許有點雜亂,而這樣獨具一格的閒散正是一名修士的隱居地所必定具備的。
“請恕我在這麼亂的房間接待您,”修斯曼點起桌角的油燈,“如您所見,遺血更像是一羣無家可歸者報團取暖的地方,包括總部也不具備公會的要素和功能,只是一棟大點的房子而已。”
“蘇伊小姐是帶我們通過一家關門了的禮品店地下的傳送魔術過來的,”尼祿在一張不用多想也能知道是提前準備好的扶手椅上坐下,“是爲了保證基地的隱蔽性嗎?”
“有這方面的考慮,”修斯曼從書架底部抽出一瓶陳年乾紅,看得出它的主人對它相當珍視,“吉特馬利克位於平原地帶,爲數不多的山峰對於人們來說是危險的禁地,因此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
“即便拋開地段不談,如此規模的一間洋館也同樣價格不菲,”尼祿對酒水接觸不多,但他明白這股果園的香氣絕不可能是凡品能夠擁有的,“假如我沒猜錯,周邊的土地應該也被某位富裕的紳士買下了吧?”
“很久前我有過幾個閒錢,不過後來花光了,”修斯曼滿上兩個酒杯,坐在尼祿的對側,靠近書架的位置,“一根香薰蜜蠟的錢能擔起二十名古神裔幼兒的午餐,而蠟燭又不是非點不可。”
“您確實是一位偉大的人物,”尼祿不會對善舉作出否認,哪怕其本身是某個陰謀的一部分,“至少我想我做不到爲了漠不相關的受難者散盡家財。”
“也不算散盡,”修斯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現在除去日常的開銷,公會每年運作下來基本能有個一成的富餘,這就不少了。”
“……那麼,寒暄到此爲止,大公,”杯沿輕碰,“接下來我要說的每一句話都建立在我個人對您的絕對信任上,希望這能讓我得到您真實的答覆。”
“但說無妨,先生,”尼祿在踏進門檻之初便已經確認過,這間臥室裡的確不存在任何的精神干涉術式,“尼祿·拉穆夏爾不才,卻也還分得清虛實黑白。”
“如此甚好,”修斯曼的雙眼不再透出燈火的光亮,或者說這纔是他平時的真正狀態,“既然您出現在這裡,我可以認爲您願意接受鄙人的入會邀請了吧?”
“那個自然。”尼祿沒有猶豫,內心的想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現在的他沒有能充當資本的力量優勢了。
“令人欣喜的回答,大公,”修斯曼頓了頓,話鋒隨即一轉,“您——不是古神裔。”
“不必在意我的反應,會長,”稱呼的變化意味着談話攻守方的轉變,“我們都是明白人,效率才應該是我們追求的。”
“和傳聞裡的一樣利落,”修斯曼也放下了戒心,“菲利亞特·奧恩伊德與羅薇莎·玆洛爾沁之子,尼祿·拉穆夏爾。”
“距今二十多年前,第一百二十一層面曾被分別由神旨教廷和共生教團控制的第十九層面和第二百四十層面聯合入侵,導致了統治這座國度的玆洛爾沁王朝與其統領的古神信仰教派的覆滅。”
“數月之後,發生在第五層面首都歐洛里斯的一場古神降臨導致了當時的‘暴君’莉沐·奧恩伊德遭遇污染,獲得拉穆夏爾的一半‘冠冕’,從而‘登神’成爲化身。”
“接下來的一年裡,因戰爭消耗了大量元氣的第十九層面和第二百四十層面紛紛在各自宗教領袖的示意下,派出本國皇室的公主與第五層面進行和親,期間時任皇子的菲利亞特·奧恩伊德在一家劇院偶遇歌女身份化名羅薇莎·洛芙拉娜的羅薇莎·玆洛爾沁,由此生情。”
“目前爲止——這些都正確吧,大公?”
“一點不錯,”尼祿沒因爲修斯曼對自己家族往事中細節的精準把握而意外,起碼錶現上沒有,“第十九層面的公主,教廷的前代饕餮修女蘇茜維婭·阿克謝伊,以及第二百四十層面的小皇女米蒂·加侖洛,她們在輩分上是我的姨娘,也就是我父親另外的兩名皇妃。”
“之後的一段時間,第五層面的真主康斯坦丁·奧恩伊德壽終正寢,莉沐·奧恩伊德登神完成,遭遇以其兄菲利亞特·奧恩伊德爲首的集團圍獵,最終因一副羅薇莎·玆洛爾沁託人送往戰場的弓箭落敗。”
“菲利亞特即位次年,蘇茜維婭·阿克謝伊誕下子嗣塔克文·奧恩伊德,米蒂·加侖洛因其母加侖洛女王病重返回第二百四十層面,羅薇莎·玆洛爾沁失蹤。”
“又經數月,羅薇莎·玆洛爾沁事件爆發,”修斯曼時刻注意着尼祿面具下的氣息,“半年內,未知瘟疫導致第十九層面舉國淪喪,第二百四十層面因女王惡疾身死爆發劇烈政變江山易主,清洗者合約維持資金鍊斷裂瀕臨解散,神旨教廷被迫轉移中心地,共生教團就此銷聲匿跡近二十年。”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出生了,伴着一場幾乎席捲了全三百層面的古神降臨,在拉穆夏爾二世——莉沐·拉穆夏爾嘗試初次施展化身權能的遺蹟之上呱呱墜地。”
“冠冕降世,黑星升起,奧恩伊德氏族本就是由凍原深處的舊日眷族演化來的物種,因此你與身爲大神的拉穆夏爾適性極佳,而這引發了你的返祖現象。”
“並非是因爲擁有冠冕才成爲高位古神裔,而是由於你生來就是高位古神裔,冠冕的降臨不過是同剪斷臍帶性質一致的必要儀式。”
“作爲古神信仰教派的大祭司,羅薇莎·玆洛爾沁本就是不同於古神裔的另一種人形眷族,擁有溝通星空的能力,可以人爲誘發古神降臨;但人類和眷族在生理學上根本不可能產生後代,二者的進化程度不符,就像哺乳動物和魚。”
“所以——你是什麼呢?”
“您在問我?”尼祿不怒反笑,他上次從別人嘴裡聽到關於自己的這麼詳盡的信息還是剛離開第五層面前往東方那會兒,他的老師講給懵懂的他的。
“我聽說,東方也有古神一類的存在,只是那裡的居民很早就找到了和它們共處的方式,玆洛爾沁的傳承裡也有源自九牧國的血脈,”修斯曼沒有回答,“你本不應能夠活到現在。”
“打破傳統的規則,忤逆文明的法度,走上極端的道路,甚至需要一顆高懸孤天的星辰才能保持外部存在的穩定,你的一切經歷和所作所爲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世界卻對你無可奈何。”
“第五類古神裔,作爲人形古神的化身的暗面,萬千矛盾的交匯點,殘次造物·悖論,該這麼稱呼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