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託你了,”一張填寫好的支票被交到女巫手裡,上面的標識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式,“我們的盤纏不多了,但我自己要去見一位老熟人,所以得麻煩你去一趟這家銀行了。”
“這上面只有簽名啊,”艾米莉婭瞟了一眼支票,將其收進隨身的口袋,“要取多少?”
“無所謂,方便拿就行,”尼祿在城門口往來流通的車馬行人旁扣上面具,“乾糧、藥物、寢具,可以的話再挑一輛結實的馬車,就這些。”
“那真是太好啦,”兩側的丘陵擋住些許上午的烈日,“我保證不了能對上賬。”
“總之中午的時候我會去銀行和你碰面,”尼祿自發無視了艾米莉婭的後半句話,“到時候見。”
低山之城布斯布奇,連接第一百二十一層面南部與中部的主要通路之一,雖然在二十餘年前的那場戰爭中受損嚴重以至於難以恢復原本的繁榮,但如今作爲聚落的規模也值得外人一提。
而這一切的復興都歸功於依靠前些年間在城際間提供貿易往來的本地公會“荊棘盾蛇”爲城市議會繳納的大筆稅款,幾乎撐起了整座城池七成左右的開銷,可以說,這座城市就是圍繞公會的各大業務才得以重新發展起來的,公會的會長在某種程度上纔是城市的真正主人。
或者換一個詞來形容,“財閥壟斷”,這樣也許更容易理解些。
艾米莉婭並不關心尼祿要專門去拜訪的“老熟人”到底是誰,她更在意這張支票應該去哪用,還是說尼祿又想故技重施拿她當誘餌自己去辦什麼;不過隔着挺遠,她確實看見尼祿和守城的持戟門衛說了兩句話。
“請問是艾米莉小姐嗎?”於是她在城門口被攔下了,雖說名字不對。
“……我是,”艾米莉婭很快想起關於自己的那張通緝令,“怎麼了?”
“一位貴客希望您進城後可以去摩利鬆銀行一趟,”不明所以的門衛也沒太過關注這名冒險者打扮的年輕女巫,只是轉達了那名向他出示了荊棘盾蛇公會特級貴賓證明的來客的話,“從主街直走到第二個路口左轉就是。”
“好的,十分感謝。”艾米莉婭壓低闊沿的魔女帽,真是夠獨特的帶路方式。
距離開無光森林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時至今日,艾米莉婭面對強光時眼睛也仍然不好受,這代表她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都需要靜養,後勤的工作自然也就被尼祿轉交給了她。
問題在於——就算她不介意給賬簿每天添上幾筆,可和尼祿有關的東西也見不得就會那麼簡單,比方說她不止一次對尼祿即便身爲貴族和他有經濟關係的錢莊銀行也太多了點感到疑惑時,尼祿都會來一句“畢竟不怎麼幹淨,只能用這種辦法了”。
至於究竟有多不乾淨——那就不是她能過問的了,但介於這一原因,每次她翻開賬本時,都有一種在刻意留下銷贓款的犯罪線索的不妙感。
只能期望這次也沒意外了,銅臭味撲鼻而來,她看看街角並不起眼的包鐵木柵門,抽出了那張附着自己體溫的支票。
話說,爲什麼這種分佈在在銀行附近的商業區裡會有一座教堂呢?
……
石頭房子和城堡最大的區別在哪?
這其實是一個哲學問題,又涉及到包括建築學和美學等諸多學科不同學派在細節上的分歧,但要尼祿回答的話,其實答案也只有一個。
——住的人不一樣。
所謂的“荊棘盾蛇”,最早的出處可以追溯到神代的一名自願歸順到至高神帕斯杜姆旗下的不知名邪魔。
關於這位連最終連神格都沒來得及得到便戰死於不知處的高位存在最出名的傳說便是它曾以荊棘束縛蛇身,用於懲戒這種依仗毒牙爲禍四方的惡獸;又將蛇骨編織成盾覆以蛇皮,以此助蛇族的祖先償還罪孽——不過就算是“最出名的”,這種說法也只是學者間有待考據的玩笑話而已。
所以當尼祿看見掛在公會硃紅大門前的是一面荊棘蛇紋箏形盾徽時,他一點都不意外,這家公會的創辦者是個粗人,不能指望他設計出什麼具有深層含義的紋樣來。
外人不會知道,“荊棘盾蛇”的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創始人兼所謂的會長,也不過是過去尼祿在第一百二十一層面有意佈下的棋子之一——而像這樣的棋子,三百層面的其它各處還有幾千個。
比起城堡裡的格羅西大公,他就是那種住石頭房子的人,自以爲風雨難侵,卻永遠看不見更高遠的境界,尼祿在這方面往往看人很準,而布斯布奇和荊棘盾蛇公會的現狀也證明了他的眼光沒錯。
只不過嘛……
“您好,”忽略了周圍人投在他背後的怪異視線和不自覺搭上腰間劍柄的手,手甲將幾枚小費擺在雕琢盤蛇與細鱗的拐角前臺上,“我找你們會長。”
“呃……”身穿公會制服的女招待顯得有些遲疑,小費也沒立即收下,“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尼祿當然察覺到了就貼在櫃檯旁告示牌第一欄裡的印着自己頭像的通緝令,“不過我想不礙事。”
“非常抱歉,”似乎是完全沒預料到被神旨教廷和第五層面重金懸賞無論死活的重刑犯竟然會以這種正大光明的方式出現,一向長於溝通交流的女招待此刻也慌了神,“您,呃,會長先生目前的日程已經排滿,我這就爲您安排上一週後的預約,還請您耐心等待。”
尼祿也沒多說什麼,掏出一張邊緣鎏金的黑鐵硬卡推將過去,右下角的標識清晰刻畫着公會的會徽和尼祿·拉穆夏爾的姓名。
“啊,這個……”櫃員有些傻眼,“您是在哪得到這張卡的??”
Www.ttκǎ n.¢O “女士,我認爲如果我們再這麼耗下去對誰都不好,但最後的受害者無論如何都會是公會本身,而想必您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尼祿不屑於去在意身後那逐漸將他困於其中的包圍圈,“我只要一個回答,現在請您看着這張卡片,然後告訴我,瑞內博·哈莫尼斯究竟願不願意見您眼前的這個男人一面?”
“當然了,大公閣下,”樓梯口響起的聲音替不知所措的招待給出了答案,同時也吸引了巨像身後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動手的一衆人馬的注意——確切來講,是驚愕,“您的面子是我必須要給的,所以還請高您擡貴手,網開一面放過我的職員。”
“我久違的哈莫尼斯先生,”心中瞭然的尼祿收回黑卡,面具偏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原本我去找您就夠了;不過既然您親自出現在了這裡,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您已經明白了這一舉止的含義?”
“沒有那麼多說道,”手杖支地,淺灰色燕尾禮服的中年男性摘下縫飾工整的典雅禮帽,面帶淺笑朝巨像深鞠一躬,“既然您原因相信我這個鄉野村夫,倘若我再拿不出誠意,也就枉爲一家公會的掌舵者了。”
“數年不見,大公,此時此刻我應該稱呼您爲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