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在鍊金實驗室找到了準備應急藥物的姬莉法。
“呀，怎麼大晚上的不找艾米莉，來找姐姐我啦？”姬莉法放下搗藥的小杵臼，微微淺笑着望向推門而入的尼祿，“鍊金實驗室可沒有酒啊。”
“艾米莉婭不聽話，我又管不住她，”尼祿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順手翻開旁邊架子上的一本草藥百科，“只好找能管住她的你了。”
“嗯？”姬莉法眉眼彎彎，“話裡有話不是好習慣哩。”
“沒啊，”尼祿迴應她的方式就是端起書本，擋住那潛藏在修長睫毛下看似溫婉的視線，“這不是實情嗎。”
“嘛，話是這麼說，”姬莉法見尼祿沒有上套，便把精力重新轉回手裡的藥臼上，“我也是擔心你啊，畢竟你的情緒那麼不穩定，就差寫到臉上了。”
“所以你讓她去探我的底線？”那本草藥百科不是少見的盲文書，很難說尼祿是怎麼閱讀的，“你是看準了我不會對她動手？”
“不然呢？”姬莉法非但沒有狡辯，反而承認得相當痛快，“如果你在我這個位置上，難道還能有別的的選擇嗎？”
“所以我還得謝謝你沒在她身上放個陶製炸彈？”尼祿翻過一頁藥草詳解，“說到底，以她的性格，爲什麼會對你言聽計從？”
“女孩子總有點自己的小秘密，”姬莉法沒有明說，但語氣裡卻莫名多出一絲不怎麼對勁的愉悅，“其實我相當精通話術的哦。”
“那還真是，”尼祿有的是時間在這和姬莉法耗，他確信艾米莉婭無論如何也沒法追到這來，那就相當於承認她自己是受人之託纔出面的了，“該說深藏不露嗎？”
“肯定不是你通習的那種用在談判桌上的技巧，”藥杵與木質的臼壁發出細密的摩擦聲，“伊奧和你說過嗎，關於我以前的生活和職業？”
“沒，”手甲再次拈起書頁，倘若尼祿沒有一目十行的能力，就說明他根本沒心思逐條記下上面的內容，“他說他不能替你開口。”
“那孩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姬莉法仔細將搗好的藥粉倒入容器，密封塞緊，“讓我想想，在第五層面的文化裡，那種地方是叫什麼來着？”
“……（第五層面古語）青樓？”
“……”
尼祿放下那本草藥百科，如果說直到剛纔他都是爲了僞裝才做做樣子，那現在他是真的一點都看不下去了。
“別激動，我既沒有第五層面的上級貴族血統，也不是對古代神秘學有所涉獵的學者，”姬莉法及時制止了尼祿古神化的動作，“只不過我接觸過的人足夠多，總能從他們身上學到點什麼而已。”
“第五層面的古語來源於安馬茹臨終之際的遺囑和戰神賜予的神造文字，某些詞句只要組合說出便能發揮驚人的威力，”空間的裂隙並未閉合，“連必須以命報國的上級貴族都只能選擇性學習部分可供開放的發音，你是怎麼知道這種無關緊要的字眼的？”
“你不也說了嗎，這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字眼，”姬莉法沒有絲毫緊張，只是示意尼祿可以先坐下再聊，“平時的您可不是這種激動的性格啊，大公閣下，還是說你被今天的事刺激到了？”
“……”
脊柱的蒼白緩慢褪去，尼祿扶額重新坐下，他現在確實因爲接連的意外狀況有些草木皆兵。
“抱歉，是我激動了。”
“這纔對，”姬莉法滿意地點點頭，“幹我們這行的必須什麼都得學才行，畢竟要是滿足不了客人的愛好和需求，挨老闆打罵都是最輕的後果。”
“愛好？”尼祿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詞，“去青樓探討語言學？”
“哎，你沒去過？”姬莉法略顯吃驚，不過很快平復下來，“一般的客人自然沒有那麼高雅的追求，不過我以前好歹還算個有名的頭牌，那些肯花大價錢點名我的客人更多時候想要的是一個能夠信賴的傾訴對象，畢竟他們缺的不是放縱的機會。”
“不過——話說回來，你竟然一點都不驚訝啊，”姬莉法轉過椅子，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青春容貌令人不禁懷疑她究竟還隱藏着多少秘密，“我還以爲你是有精神潔癖的那種人。”
“怎麼可能，”尼祿重新翻開自己剛放下的藥典，“我自己就是幹髒活的，何況第五層面的大部分灰色貿易都歸我管，我就算有精神潔癖也早就被強行治好了。”
“啊……”姬莉法這纔想起尼祿過去的主要資產來源，“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教父’？”
“……我不是黑幫，”尼祿沉默良久，“而且我也有好好遵守法律和納稅的，被逮捕的替身也都蹲進監獄了。”
“可你不是被要求負責這方面的嗎？”姬莉法一愣。
“你知道就行，沒必要說出來，”尼祿回答，“既然遲早要剿滅，那不如一開始就把這些辣雞裝進袋子，到時候直接把垃圾袋一扔就好了。”
“扔了？”姬莉法試探性地問。
“扔着呢。”
“……”
“……”
相對無言。
姬莉法也明白，她打一開始就沒回答尼祿唯一的問題，即“艾米莉婭爲什麼會聽她的去幫忙拖住他”，她所做的一切試圖轉移話題的舉動都早已被尼祿識破，對方不過是象徵性地和她周旋幾下而已。
但現在的尼祿依舊處於無法正常對話的狀態，再這麼拖下去，她在他腦海裡的形象未必就會比口出狂言的斯萊德更好，更大的可能性是由於她所做的一切客觀上都有利於爲斯萊德開脫，因此她會被視爲同樣和第五層面敵對的共犯。
幾分鐘前尼祿在因爲聽到她說出第五層面古語而警戒時，她明顯感到自己的呼吸凝滯了一瞬，之後之所以沒再產生類似的感覺，是因爲她的感官也和動作一樣被滯緩了。
那不是琅嬛的效果，琅嬛的速度再快，對於她這一級別的高位古神裔而言也必定會產生“被從外部一點點囊括進去”的觸感，也就是通常“浸入水銀”的錯覺，但剛剛發生的事情絕不是這樣。
空間的法則被人爲扭曲了——具體則表現爲時間的異常滯緩。
奧恩伊德氏族繼承了作爲初代至高神末子的巨人卡塔克提斯的血脈，自然是最純正的神裔。
他們的神祇傳承也無一例外的屬於直逼世界本源的空間系，能夠以意志扭曲空間的架構，這在三百層面不是什麼秘密。
但尼祿·奧恩伊德——身爲血統純良的奧氏嫡系後代，卻幾乎沒怎麼用過他的這一能力，只是偶爾激活一下神脈，以至於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快忘了他在古神裔的身份外其實還是神裔這回事。
“星月榮光”，這是他的神祇傳承的名字，也是隻有對他這個級別的戰力才真正具備實用意義的力量。
——以壽命爲代價，通過空間影響時間的流速和狀態，透支未來改寫現在，毫無疑問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瘋子一般的能力。
姬莉法對此有所耳聞，她也知道，自己剛纔與死亡間的距離比她的大腦能想象的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