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贊,諾贊·克里奧帕特拉·西瓦爾卡,如果你想取替我,就不應整天發起這種無意義的決鬥,而是該先去想想怎麼才能把護教騎士打趴下再說。”
“你能把他們打趴下?那你爲什麼不去,留着他們在那噁心人嗎?”
“不是那麼算的;我是在和你說話,而不是什麼其他的事。”
真相往往冰冷而殘酷,因此需要能讓人熱血上頭義憤填膺的謊言加以僞裝;但對於提前就清楚真相的發生條件和原因的旁觀者來說,這份遮掩只會讓事實看起來更漏洞百出。
亨利·尼摩格被離奇殺死前休假的一個星期究竟在哪,爲何他的血親在登記冊上寫的都是“已死亡”,以及貴爲第五層面格羅西大公的尼祿卻選擇將大部分資產分成小份儲存在國外的銀行和公會裡……一切都是有關聯的。
即便身在此處,又對艾米莉婭說了那麼多,諾贊也明白她是在被當成一顆誘棋滿盤亂跑,以干擾真正敵手的注意力,尼祿不擅長撒謊和欺騙,因此他的兄長會替他掩護,所有的這些順理成章,以至於人們全把劇裡的情節當成真實的歷史了。
她甚至能夠斷定,哪怕把艾米莉婭活着帶回第五層面,也不會有人對這名女巫做什麼;或者就算她帶不回去也無所謂,重點在於她這名與教廷有所聯繫的第五層面高層和能夠代表第五層面出席外交場合的埃德蒙氏族的少族長出面前去追獵叛逃的尼祿·奧恩伊德了,這就足夠了。
可惜了眼前這名不明真相的小女巫,還被矇在鼓裡呢……
雙手劍憑藉重量和慣性優勢輕易挑開彎劍的防禦,魔動甲冑內置的緩衝系統消解隨之而來的二層魔術爆破,在這種溼度下,人體能承受的最高溫度極限爲四十六度,只要能令對方的大腦感受到的體表溫度超過這個閾值,她就沒什麼需要額外在意的了。
……對人類的話是這樣的。
“……你能把感官暫時關上嗎,雙極?”艾米莉婭鬆開手中折斷了的彎劍,轉而雙手持握法杖。
“我知道了,”這次雙極沒再貧嘴,“我不會看的。”
“不,是關上,”以後頸和眉間爲中心,淺綠的抽象線狀圖騰沿血管向全身幽幽蔓延,“我怕會把你撐炸。”
“……好。”
圖騰只存在了一瞬,就像爬過樹幹的毒蛇,臟器強化移位,肌肉密度增加,骨骼拼合重組,法杖內部的仿生邏輯模塊被激活,這是一種與三百層面發展至今的人類文明截然不同的科技或魔法體系。
“挺有意思的,”揮落的一劍被側身避開,諾贊確信自己用於蠱惑對方五感的高溫已經被驅散了,“也就是說你一直都在用人類的形態和他在一起?”
“畢竟他沒有理由殺我,”情感彷彿也隨溫度一同消散,女巫的回答冷若冰山,“你不一樣。”
“好極了,”熱身結束,意識被艾米莉婭溢散的精神力頂出的諾贊憑藉肉體的本能以劍花的首尾單手擺出雙手劍的起手式,“這樣我就算輸了也有藉口報備了。”
……
“當!”
沉重到根本不像是這個材質應有的法杖與正面突刺的雙手劍猛砸出摻雜魔力的明亮火花,左手彎劍自虛空中出鞘,揮斬!
原始信仰·初曙篾言!
星殞·百人祭刀!
撕裂百人首級的風壓與從不存在的方向捲來的千道劍影織作一處,猩紅紋路愈盛的雙手劍在半空中借力收力燕尾般驟然迴轉,半輪赤月隨之拉出!
星殞·斷江!
月懸江上,不可直斫其鋒的一劍將整片無光部族的聚落連同外圍森林的大半以千仞的深谷活活一分爲二,於風壓中閃出身形的女巫棄劍舉杖,杖身鑲嵌的暗赤賢者之石因被激活而亮起詭如螢火的微光。
瑪庫琉達牽引·退火!
正待巨劍回劈的諾贊心中一驚,果斷反手握劍甩出左腕手甲,猩紅匯作掌心一處,藉助法杖針對熱量的強力牽引踏地弓膝猛一記回身橫掃掄出,被迫分神構築防護屏障的艾米莉婭不得不暫避劍刃鋒芒,卻反被諾贊抓住魔力紊亂的不到四分之一秒的時機高起飛踢蹬出五六米。
超位魔術·血腕!
腰間銃械槍口迸發出璀璨赤光,相較磔突更爲清脆的雷鳴響徹雲巔,空氣被切開的尖聲隨即嘯起,劍鋒紅熱,地上的騎士竟是把手中的佩劍對空強擲了出去!
上古崇拜·擊穿神庭之人!
音障炸裂,兇悍的熔岩熱潮拔地而起,相較於尼祿的殺意分明,諾贊所投出的烈炎矛雨更像是大地對天空發起的叛逆,怒火的翻滾勝過一切,以至於萬千的火焰竟是匯作颶風般的浪柱捲上女巫所在的樹下蒼穹,勢要將其生吞活剝殆盡。
而這還沒完,面甲下的雙眼鎖死古神裔踏住實體法陣想要避離這方審判的一抹純金,披肩下的異型手甲指尖變形成爪,帶着藏於臂鎧內的十數條複合鉛鏈,竭力拋向高空!
聖物·卡洛卡迪之夢!
地表因巨力的砸擊而塌陷,被鉤爪釘入血肉的艾米莉婭因躲閃不及,在鉛鏈的猛扯下失去重心一頭砸進沸騰狂暴的火柱深處,落手的長劍下指,猩紅歸位,北境的禁軍已經足夠留情,但任務必須完成。
星殞·崩山!
極光色的寒芒斬裂林木與天穹,上揚的劍鋒不給大地有所反應的機會便將原已存在的深谷再度劈作十字形的翻花,無光的林間從未有過此日一般的明亮,儘管這對於林中的原住民而言無疑象徵着毀滅。
“——!”
造型獨特的彎劍在下意識堪堪偏過的面甲表面擦出一道泛紅的溝壑,藉鉛鏈飛身躍過有些驚訝的騎士的女巫在滯空的半秒間利用侵入甲冑的魔力精準破解開操縱各部位護甲的魔術密匙,頭盔因此自發打開,帶血的指尖與素顏的前額相碰。
沒傷到?還是……
左手鉛鏈立即重新扯緊,原本已經脫離危險範圍的艾米莉婭又一次被徑直拽向附着魔力突刺而出的鋒銳劍尖,湛紫的圖騰左眼內部以瞳孔爲中心的十四圈不明咒文霎時如密碼鎖般旋轉破譯完畢,就在心口要害即將被長劍貫穿的剎那,她居然徒手抓住了劍刃,以此施力一記掃膝狠砸中了諾贊因防護缺漏而來不及格擋的大開面門!
“砰!!”
即使隔着一整個腦殼,重擊骨骼肌肉結構的悶響也清晰可聞,但與此同時,抓住對方腳踝的異形手甲也發力將艾米莉婭在滿是龜裂的地表掄出了五六米遠,雙方的距離因此拉開。
諾贊晃晃有些發懵的頭,面甲頭盔再度咬合,操縱密匙隨之更改,這點力道還不夠把她打出鼻血的,但問題在於——一個主修魔法、最多懂點劍術的女巫,會有這麼利落的身手和敏捷的反應嗎?
而且這個身體素質……
古神裔是各個方面都遠超正常人類的種族,然而有長處就必定存在白板,艾米莉婭之前已經展示過她過人的魔法造詣和精神力儲備,否則此刻的她照理說應該已經被自己的大腦和錯覺燒死了。
……啊,原來如此,難怪那個怪胎會選擇她。
左手搭上劍柄,並不出彩的火光在熔岩的溼地內涌起,火焰是人類最容易接觸和觀察到的純粹能量形式,對於不喜繁瑣的第五層面人而言,則是最鍾愛的一種非物理性攻擊手段之一。
瘋狂、暴躁、兇狠、不可控制,一如他們自己。
塵埃落定,起身的女巫拍拍身上的灰漬,被蠻力拔出的鏈爪撒在她腳邊不遠的地方,還殘餘着她的血。
眼中的圖騰仍在,那是人類不能理喻的世界之外的文字,而如果將如此信息密度的描述歸作一處,提取出一個凝練的概念,那麼也就只剩下了一個詞。
翻譯成通用語,叫作“諾贊·西瓦爾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