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漂亮的平原，說是在清晨的曙暉下熠熠發光也不爲過。
“真是富饒的地界啊，”尼祿拔出失力倒地的幼鹿肺部插着的投矛，“這個品種的鹿都能吃得一身肥膘。”
“快到吉特馬利克了，”跟着尼祿來尋找早餐的雙極道，“這片區域臨近米爾林草原，算得上第一百二十一層面物產最豐盈的一片沃土。”
“等我以後退休了，在這當個牧羊人也不錯，”就地放血的尼祿自說自話，“有山有水，遠離城市，耕上一畝三分地就完美了。”
“你的理想就是這樣？”雙極瞟了瞟他，“我還以爲你會有更高遠的抱負。”
“不能說是理想吧，”尼祿沒順手剝下鹿皮，那樣不好帶回去，“我只是期望這種人生結局。”
“爲什麼？”閒着也是閒着，雙極索性提了一嘴，“沒見過有誰厭惡榮華富貴的，歷代的成神者也都是爲了博得更高的地位。”
“你問我爲什麼……”巨像單肩扛起初步處理好的獵物，“有的家長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從事他們的職業，這點你明白吧？”
“謝謝，不明白，”雙極沒給尼祿留情面，“尤其是從你一個皇子嘴裡說出來這話。”
“我必須向你申明，現任的第五層面真主是我的長兄，所以我已經不是皇子了，”尼祿說，“而且我不是太子，繼位優先級也排在最後一位，沒有繼承皇位的義務。”
“所以你纔想當牧羊人？”雙極知道尼祿不會因爲沒意義的事動火，否則也不敢這麼隨意，“你父親的影響嗎？”
“我接受的教育和三百層面的不太一樣，”艾米莉婭隔着幾十米米便察覺到了二人對話散佈出的精神波動，“即使在第五層面，我也是最特立獨行的那類。”
“啊，”坐在艾米莉婭對側的慄發少女微微愣神，琥珀色的瞳孔肉眼可見地收縮些許，“那位就是……”
“你們沒見過面麼？”艾米莉婭攪拌着鍋邊的野菜湯，早知道就不這麼着急生火了。
“畢竟真正見過那位‘暴君’的只有會長和副會長兩人，我也是一個多月前才聽說他們又送了額外的扳指給別人這件事，”少女右手大拇指上的一抹翠色映出錦繡的天光，“好嘞，會長說決不能惹這位貴客生氣。”
“他有什麼生不生氣的，”艾米莉婭沒忍住笑出聲，“你就是上去給他一耳光，他也不會問你家住哪。”
“您可饒了我吧，艾米莉婭小姐，”旅者斗篷遮掩大半身軀的高挑古神裔少女起身，“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您這麼幸運。”
“幸運？”艾米莉婭覺得她可能理解錯了什麼。
……
心跳、脈搏、呼吸的頻率、有意隱藏軀體輪廓的裝扮，以及壓根沒打算掩飾的氣味，假如這座簡陋營地裡的三人同時出現在第一百二十一層面外的地方，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爭恐怕就無法避免了。
“……‘遺血’的使者啊，”放下獵物的尼祿略點一點頭，“您出現在這，就說明布斯布奇的騷亂已經處理完畢了吧。”
“叫我蘇伊·雅爾庫塔就行，大公閣下。”古神裔少女奇怪於自己爲何在這名連會長都要承認有所忌憚的非人存在面前竟感受不到一絲強者的氣息，彷彿和她交談的就真的只是一名身材高大了些的人類鄉紳而已。
“嗯……”說實話，尼祿不怎麼擅長和這種人交流——顯然她剛纔完全沒回答自己的問題，“我的甜心，你會收拾獵物嗎？”
“真遺憾，”艾米莉婭掏出一塊岩鹽，在湯鍋上颳了兩下，“我是兔子呢。”
“如您所見，蘇伊小姐，我可能要失陪一會兒，”尼祿摘下手甲挽起袖子，露出原本疤痕遍佈的手腕，“雖然有很多問題想和您討論，但在那之前還請您和我的旅伴稍微等待幾分鐘。”
“甜心……”蘇伊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稱呼，“啊，當然，您請便。”
“天吶。”艾米莉婭已經能猜到自己接下來要被問什麼了。
“您和尼祿·拉穆夏爾大公是果然是那種關係嗎，絲蒂娜爾小姐，不，女士？”果然，尼祿前腳剛拖着幼鹿離開，蘇伊後腳便冒着星星眼撲到了艾米莉婭腿邊。
“並不，”艾米莉婭就手削下一小塊岩鹽往蘇伊嘴裡一塞，“怎麼想也不可能，古神裔又沒有生育能力。”
“嗯唔！”蘇伊臉色一青，捂着嘴一頭扎進背後河畔，但看說什麼也不肯吐出來的舉動就知道又是一個經歷過飢餓的苦命孩子。
“……但是這屬於種族隔離吧，”好在鹽塊量不大，漱漱口洗掉那股辣喉嚨的苦味也就無甚大礙了，“即便是高位古神裔，人的感情也不會完全喪失。”
“我們還是儘快談正事吧，雅爾庫塔小姐，”艾米莉婭遞給蘇伊一包在布斯布奇買下的砂糖，“您此行肯定不只是爲了告訴我們布斯布奇的騷亂已經平息，不然不會繞過尼祿先找到我。”
“啊……”蘇伊沒想到自己的真實目的會這麼快就被看穿，還想着要不要先假裝迷糊和艾米莉婭套一套近乎再開口。
“沒有竊聽魔術，精神系的探知奇術也因爲我穿不進來，”艾米莉婭索性直接把話挑明，這樣還方便點，“但僅限於這個距離，那傢伙雖然是貴族出身，但實打實地當過農戶，動作慢不了。”
“您還真是……呃，也好，”蘇伊望了一眼尼祿的方向，暫時沒什麼動靜，“副會長託我諮詢您的想法。”
“想法？”回憶起名爲卡洛狄娜·斯穆索特米亞的古神裔那一身漂亮的體魄，艾米莉婭不禁感到汗顏，“哪方面？”
“明知故問不是好習慣，女士。”這種話題要是非得挑明也太傻了。
“如果是指加入你們的公會的話，”艾米莉婭取下湯鍋，再煮下去就成糊糊了，“我能得到什麼呢？”
“庇護，”蘇伊如是回答，“距離您的懸賞發佈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古神裔圖鑑不止一本，您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