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瘋子是沒法和他講明白道理的,兩個從世界觀到價值理論都大相徑庭的人無法交流,所以他們的共通語言註定是也只能是拳頭。
特殊情況是一方突然被打醒,而打醒他的另一方本就是裝瘋賣傻,這樣大家都好說話,誰不願意和聰明人講明利害呢?
審判日的遣罰於天空激盪出水面漣漪狀的波紋,千道的耀光被封實的木板盡數隔絕在外,艾米莉婭最後檢查了一遍門鎖,將目光轉而投向房內正在嘗試將紅熱的盔甲脫下來的尼祿。
“希望你不會說我毀了你的大棋,”好在自殺之王不會引發爆炸一類的二次攻擊,足以改變一個地區生態系統的魔力並未影響到那片街道外的地方,“除非你想把事情搞得更麻煩。”
“沒有,”靈魂的火苗在全身上下不住翻騰,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尼祿在外表上基本已經恢復原貌,“我只是單純的想打掉對方的頭目,畢竟這座城市早就被清洗者合約控制了。”
“我能理解你的理智因爲同族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成了消耗品,”艾米莉婭瞟了一眼地上已經和炭化的內襯衣料合作一處的胸甲,“但這也不是你拿自己當誘餌召喚地外眷族降臨的理由——你根本命令不了它們吧?”
“是這樣,”汗水沿棱角分明的腹肌溝壑淌下,勾勒出被一條條刀瘡劍疤所籠絡的粗糙卻精壯的肌肉紋路,“星語的習性是隻要獵食完畢就會離開,但是沒人知道它們到什麼程度纔算吃飽。”
“所以你只能用結界關着它們,等上一級的眷族聞到味道過來把它們狩獵一空,”艾米莉婭走進旅館房間的盥洗室,不多時又出來,“還是說你覺得四名古神裔和幾個合約的獵手足夠它們吃了?”
“量是差不多的,不夠的話用我的精神力也能補上,”赤裸着魁梧上身的巨人拆散發辮,拔出桌邊的匕首裁去燒焦的髮梢,“啊,說起來我好像把磔突落在那了……”
“啊對對對,你能殺死死神,就算被舊印扎穿腦子也活得過來,”艾米莉婭看着那條比自己的大腿還要粗上數分的臂膀隨手探入黑紅的裂瞳,“所以呢,你一開始的用意難道不就是給自己減輕點負擔,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嗎?”
“……抱歉,”出乎意料的,尼祿在這種事上並沒有多堅定的立場,“是我衝動了。”
“多虧那附近是一片沒人居住的危樓,估計他們也是看中了那片區域沒有目擊者纔會選擇把你吸引到那去,”艾米莉婭雖然對尼祿的認錯態度略感意外,但沒多說什麼,“之後城市議會多半會把這件事解釋成古神裔的衝突吧……喏,洗澡水我準備好了,這間房帶浴缸。”
“之前本地公會的會長給我安插了一支用來做幌子的護衛隊,”尼祿也沒推辭,躬身徑直拐進比自己矮兩個頭的盥洗室門,“爲了確認合約和本地教會的具體關係,我告訴他們這幾天可能有教廷的聖騎士要過來。”
“呃……”艾米莉婭想到自己最後還是因爲被糾纏,甩了那名神父和他的隨從好幾個錢袋才得以離開,“但即便是因爲這個,他們傳遞信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那個看上去不起眼的負責人就是護衛隊的成員之一,”盥洗室裡響起水聲,但尼祿的聲線獨有的穿透力還是不難被聽清,“雖說沒什麼存在感。”
“地方的闊佬行商爲了迎接自教廷而來的聖騎士慷慨解囊”,聯想到那筆錢能追查到尼祿的賬戶上和本地公會爲了緩解矛盾不得不隱瞞真相的心理活動,艾米莉婭已經能猜到最後會廣爲流傳的說法了。
不過要是換一個方向思考的話……
清洗者合約和神旨教廷分教會,假如二者並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緊密,而是各懷小算盤呢?
……
“幾百塊銀幣倒是不算什麼,”邊擦頭髮邊披着浴巾出來的尼祿一臉平靜地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你確定你是直接將這筆錢交給那名神父,而不是走的教會的傳統捐款流程,對吧?”
“他就差把手伸進我的口袋裡了,”艾米莉婭對尼祿不經意袒露出來的胸肌沒什麼想法,可上面那直通要害的十幾道疤痕實在讓她挪不開眼睛,“按理說神職人員不該缺錢啊?”
“他們自己的薪水不能花得太多,會違背禁慾的教義,”感官逐漸恢復的尼祿自發無視了艾米莉婭的視線,開始給自己換矇眼的紗布,“但是外界募捐得來的可以隨便用。”
“你的想法呢?”艾米莉婭望着那毫無警覺的寬闊後背,就這麼暴露給別人真不知道她是該笑還是該……笑,“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肯定不會就這麼嚥下這口氣了,就算現在忍一時,以後也保不準什麼時候再陰你一把。”
“只要不是雙方一起就沒什麼威脅,”尼祿將紗布條穿過背後披散的蒼白長髮,“教廷現在忙着東征,十三騎士裡包括首席‘洗禮’在內的五騎護教騎士都跟着二十個軍團遠征東方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話是這麼說……但現在看來我得和你分開行動一段時間了,”艾米莉婭還真不知道怎麼接這話茬,“光想着別把事做絕,誰知道那姑娘就是你護衛隊的一員。”
“什麼護衛隊,一羣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蠢蛋,”尼祿這會兒不客氣了,“寧願相信我的一面之詞,也不承認公會向他們說明的任務危險度,三塊銀幣就打發得朝自己人動手,就差把棄子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你還挺生氣?”艾米莉婭表情豐富,班裡閉着眼睛能算出最後一道大題的學霸因爲發現卷子太簡單覺得自己被看不起了?
“你上來就被人用巨劍招呼,你也高興不起來,”尼祿纏好紗布,盤算着怎麼處理地上的盔甲,“對了,你還記得那名神父的外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