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第五層面國防體系中最重要的高層組成部分,沒有之一。
哪怕在思維已然走向解放的現代,第五層面仍然秉持着傳統的血統論,這並非只是勢力龐大的舊貴族爲了保障自己權益而做出的堅持,更重要的一點在於,第五層面的貴族確確實實都是擁有神脈的神民後代,這代表着他們的上限遠比平民更高,而這又使得他們必須替民衆承擔起更大的責任。
而等級地位最高的數個貴族譜系的子嗣會自小接受強度遠超於平常人的訓練,以便激發他們血脈中的潛能,皇室則會再從這些天生的戰士中抽取最優秀者組成直接對真主而非軍方負責的特殊軍團,“禁軍”則是他們在這個時代的新名字。
……而在過去的歲月裡,他們被稱爲“殞星”,長期由歷代的“暴君”擔任最高首腦,就像尼祿那樣。
但問題在於,如果原本會進入“殞星”的精銳新兵被改編爲了禁軍,那麼第九十二代暴君“痛獸”尼祿·奧恩伊德統率的這一屆的“殞星”究竟是什麼,女巫身前自稱尼祿副官卻又隸屬於禁軍的這名少女又爲什麼會偏偏提起與第五層面長期敵視的神旨教廷?
如果說尼祿·拉穆夏爾猶如黑夜中的迷霧,每次看清一部分就會接觸到更多的未知,那麼諾贊·西瓦爾卡就是被擺在明面上的難題,題目就寫在那裡,然而沒人解得出來。
……拋開這一切不談,艾米莉婭只清楚一點:一方彈丸之地的支撐者尚且不能以常理看待,而此刻與她對峙的毫無疑問是鐵血淬就的極寒北境的另一意志化身。
“你來找我幹什麼呢?”火器甚至沒有隱瞞的意思,看口徑和突兀粗糙卻分外有力的設計也能猜出這恐怕是磔突的改良版本,“我不過是被他僱來打雜的小女巫,何況他應該去找你們了。”
“是啊,精通古代巫術咒語,擡手便是失傳魔法的小女巫,”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踱步走近的諾贊並無半分敬畏之心,“你可能以爲你把自己隱藏的很好,除了那些非人的畜生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可惜事實是,對你感興趣的沒能力查出你的過去,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又沒必要專門把目光放在一個沒落種族最後的骨血身上。”
“我聽不明白你說的,”艾米莉婭不爲所動,雙極卻清晰地聽見了“種族”而非“民族”“族羣”這個字眼,“請別把你們和他之間的過往恩怨算在我身上,我也只是拿錢辦事。”
“就當聊聊天,”無視那根鑲嵌着足足六顆碩大高純度賢者之石的華美法杖,少女的眼中不帶半分對即將開戰這一狀況的警惕,“你看,我們的叛國者跑到了這麼一個偏遠的地方,而你又是和他相處時間最長的,怎麼想我也沒理由放過你吧?”
手甲輕巧拈過花紋細密的皮質護腕,分明前一秒還在艾米莉婭視野裡的諾贊饒有興趣地看着那隻手中明顯爲了針對她而匯聚成的淡黑色魔力集束,那是魔力被高密度濃縮並完美維持穩定的表現,這麼一顆小小的魔力球就足夠掀起一場天災了。
“這不好,”另一隻手甲輕易將那束魔力碾作飛灰,甚至沒調動額外的魔術進行防護,“要是在這用自殺之王,那些傢伙怕是都會問到味道朝這邊瘋撲過來了。”
“我覺得你比它們危險得多,”不知何時橫搭在頸間的狹長雙手劍隱隱泛起赤色的波紋,被識破心思的艾米莉婭暗暗驚訝爲何對方會知道這一古代魔術的名字,“我得爲自己考慮。”
“合情,但不合理,”諾讚的語氣平淡得不像在威脅艾米莉婭,“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快就信任一個害得你重歸流浪的人,除非你有把握他傷不到你,而我遠比他弱。”
“他傷不到我是因爲我不配被他傷到,”周圍的環境開始扭曲,艾米莉婭不急不緩地捉上咽喉處自發釋放出熱量的劍刃,“你不一樣。”
“沒別的可說了?”諾贊微微歪頭。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那好,”劍鋒偏轉,突耳頂至女巫的後頸要害,“看來我只能把你本人帶回去交差了。”
……
氣味。
在崇尚武力與強大的第五層面,並沒有所謂的“氣息”“威壓”之說,“氣味”,這是人在身爲野獸時便延續至今的本能,也是遠比潛意識的感覺更爲精準的描述和形容。
一個人可以放緩心跳、隱蔽氣息、收斂威壓,但他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氣味,巨像般的尼祿能在外表上將自己打扮成一名文雅穩重的退休貴族,卻沒人能否認即便沒有那超過兩米三的過人身高和魁梧體型,他也仍是一頭因無事困擾而表現得溫順了些的兇獸的事實。
同理,光是通過氣味,諾贊便足以看穿艾米莉婭的底蘊之深——她是習慣了弱小者的生存方式,並非她自己就是弱小者的一員,這是一種再淺顯不過的明哲保身的道理,龍游淺水,蝦戲不過日中調劑而已。
高位古神裔舉手投足便可湮滅一方盛土,這話從不是誇張,更非謠言。
好在難度不大,只要伊凡足夠固執和抗揍,或者她的速度足夠快的話。
早在利用夜視藥水看清那隻異變的非人眼眸時,她就已經被拉進了未知的幻夢境,但這不是說現在的諾贊被困在了自己的妄想中,而是她的精神和肉身被人爲剝離了開來,她在一邊做夢一邊與選擇拔劍的艾米莉婭交手。
“我聽說混沌紀的邪神無論在身體結構還是運動習慣上都和現代的人類大不相同,因此人類無論如何也學不會他們的戰鬥技巧,”這個距離下不適合使用長劍,因此試探性的第一擊自然撲了個空,“所以你到底是什麼?”
“先把你家主子的事弄明白吧,”通常而言的彎劍是指兩面開刃帶有弧度的反曲短劍,但艾米莉婭手裡的那柄不明材質的武器僅僅是因爲絕不能算作“刀”才被歸類進了彎劍的範疇,“要是我有別的選擇,也不至於非得和一個外鄉人耗着。”
“哈,”本應是雙手持握的大劍被單手甩開扛在肩頭,諾贊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發言,“我家主子……你是說尼祿·奧恩伊德?不,他現在應該叫尼祿·拉穆夏爾了。”
“……你不會真覺得他是什麼值得託付的好人吧?”
劍身泛起暗紅的無序紋路,假如那是火焰爆發的先兆,那麼這份烈炎的燃料註定是乾涸的血污。
“在第五層面,貴族間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即必須服從皇室的旨意,哪怕在背地裡搞小動作,也不要讓他們知道你想分他們的一杯羹,”與之一同亮出的還有流水般的金邊赤色披肩,“不是因爲擔心報復,而是奧恩伊德氏族天生就是利益和自私的具象化,他們不會允許自己的計劃中出現變量,這就是二十多年前第五層面唯一的一座神旨教廷的分教會被血洗卻無人在意的原因。”
“假如金錢可以維繫你們的關係,那麼我此時此刻就能把西瓦爾卡家族的三分之一總資產和地位全部轉到你名下,”周圍的空間因劍身持續釋放出的恐怖熱量而逐漸變得扭曲,卻不見半分真正意義上的火光,“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第五層面執掌財政大權的西瓦爾卡氏嫡系長女。”
“我要是接受的話,能不被你帶走嗎?”艾米莉婭清楚,自己嘗試用於困束住對方意識的精神力正在被蒸發,這股熱量不單單存在於物理層面。
“……不能。”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艾米莉婭壓低帽檐,免得帽子一會兒被吹下去。
“行吧,”談判的最後可能性破滅,雖說諾贊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我是隨時歡迎你改變主意啦。”
火焰。
灼燒意志與靈魂的火焰,火炎的溫度存在於思想和精神中。
艾米莉婭看向裸露的左手,手掌分明完好無損,但就是傳來被燒傷的痛楚,她的大腦被欺騙了,以爲那裡直到現在還咬着一團烈火。
披肩揚起,異型手甲傷疤狀的篆紋下流動着隱秘的炎光,溫度矇蔽感官,她溶解於深黑的煉獄之中。
聖物·炙熱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