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南國的邊陲地帶,找到一汪的可供沐浴的清泉並非易事,不過對於沙漠裡乾渴瀕死的旅者來說,既然一杯未經煮沸的硬水能夠救他性命,那還在意喝了會不會拉肚幹嘛?
“就算我是個瞎子,”但有人不這麼認爲,“你也能不能稍微淑女一點,好歹提醒我一聲再跳進去。”
“如果你這麼在意生理結構上的差異,”金髮的女巫從初晨曙光籠罩的粼粼河面下緩緩擡起天仙般的面龐,如珠的水露自白玉的頸間與髮梢滑落,“就應該被我的舉動嚇得轉身便走,而不是繼續在這站着。”
“你啊……”尼祿抱着懷裡被樹杈泥地刮蹭得滿是污漬劃痕的皮袍,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就當這是你對我的信任好了。”
森林之庫索盧絲的神廟沒什麼好說的,激活成神契約的條件很簡單,就是“從正門進入神廟”這一項,因此他們進去走個過場就從樹洞圍成的後門出來了,連停都沒停。
作爲一座神廟,不得不說它和它的來訪者都有點草率。
“你要去哪,”沐浴淨身的艾米莉婭停下手中的擦拭動作,“我的衣服還在你手裡……喂!”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矗立在岸邊卵石夾縫間的手杖發出幸災樂禍的聲音,“真沒看出來他居然還有這種惡趣味。”
“你爲什麼還在這啊,”聽見雙極嘲諷的艾米莉婭頓時失去了繼續叫住尼祿的興趣,默默遊離河岸,“明明你的惡趣味更強吧?”
“老實講,你在我看來就和別的哺乳動物沒什麼兩樣,”雙極實話實說,“蝙蝠、海豚、牛羊、靈長類,神使又沒有性別,我只因爲這根手杖卡在這才只能待在這裡的。”
“雖然但是,那和我又沒關係,”艾米莉婭隔着十來米甩手把猝不及防的雙極扔進遠處一棵喬木上的鳥窩裡,“我不覺得誰洗澡的時候願意看見旁邊的觀賞席坐着人。”
“你們在我睡着的時候到底幹了些啥啊?!”雙極繃不住了,這雙標都不帶演的,“一個氣血方剛的男人在邊上就行,被卡住動不了的意識體就得被你甩飛?!”
“你說錯了,”艾米莉婭重新將全身上下安然浸入河流的潺潺之中,“我從來沒把他當成‘人’看過,他在我眼裡就是一頭有理性會說話的野獸而已。”
“真是夠中肯的評價……放我下來!這玩意髒死了!”
“別這麼暴躁,反正也沒用,”艾米莉婭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考慮到底是誰的原因把原本不沾人間煙火氣的神使變成這樣的,“等我洗好了會把你放回去的。”
“那你什麼時候完事?”
“取決於他什麼時候能把我的衣服送回來。”
……
“看看這是什麼,”尚溼的白髮在腦後紮成一束,身着便衣回來的尼祿從樹杈上摘下一團什麼東西,“新鮮的鳥蛋。”
“是我啊混賬!”雙極就很想長出手來給他一大嘴巴,能不能打到另算,“還有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洗個澡都那麼慢啊!”
“衣服我放在這了,因爲是烤乾的所以可能有點硬,”尼祿沒搭理大吵大鬧的雙極,將手裡洗淨烘乾的皮袍和斗篷搭在岸邊豎起的手杖上,“等到了下個城鎮再買換洗的吧。”
“你是在下游洗的?”
“順便還抓了一頭正在喝水的野豬,”無視了觸手可及的曼妙胴體,尼祿背身往回走去,“這會兒估計放完血了。”
“唔,”皎雪的素足點地,女巫用力攥了攥暗金髮絲殘餘的最後的半串晶瑩水珠,轉而拿起被疊起的衣袖有意夾住的裹胸,“我就不該在你身上期待什麼的。”
“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失去了甲冑長袍的遮蔽,貼身短衫下因被不慎打溼愈發清晰的肌肉線條反而給長期內斂寡言的尼祿增添了些許別樣的氣質,“你怎麼又把眼睛變回去了?”
“在外面總得收斂點,”艾米莉婭也沒多說什麼,久違的清爽感受令她懶得去思考其它有的沒的,“呼,這下好多了。”
“什麼德行!”雙極還在叫叫嚷嚷,“真不是個男人!”
“我不把流氓叫男人,”尼祿掏出窩裡的鳥蛋,隨手把幹鳥窩扔進河裡,“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你以前帶過的都是什麼人,不過至少在這方面,你還是少開點玩笑吧。”
“這時候你倒正經起來了。”雙極自討了個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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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下一座神廟在哪?”不遠的樹上吊着一頭剛斃命還帶着溫度的小野豬,旁邊的篝火上燒着用來退毛的開水,下面挖的深坑裡淌了好一窪淅淅瀝瀝的豬血。
“回溯之斯卡利和幻夢之克雷託,這兩座神廟地上地下建在一起,都在繼續往北的聚落布斯布奇,”雙極也只有這方面才靠得住,“沒多遠,你們前面很大一片區域就都是好走的平原了。”
“這都什麼奇怪的神格啊?”尼祿挽起袖口,攥住飛揚的火星攢成的屠刀,準備收拾這頭未來一段時間的午飯。
“萬事萬物皆由諸神掌管,根源神之下神明必須照顧到俗世的各方各面,有的神格你沒聽說過也正常,”雙極說,“還有專管廁所與排泄的神明,據說發明了馬桶的人就是在夢中受到了這位神的啓發。”
“那感情好,”尼祿刮刮刀口麻利動手,“辦實事的神總是不會被討厭的。”
“這個先不談,”雙極有個問題早就想問,恰好現在提正合適,“你怎麼什麼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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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尼祿解開捆住兩條豬後腿的粗麻繩,“我在第五層面的農莊裡沒有僕人,殺豬這種事肯定得自己來啊?”
“能自己殺豬本來就很不正常吧……”雙極腦海中浮現出一副被劇痛的嘶鳴和飛濺的血漬填滿的混亂畫卷,“不對,我不是說這件事,你究竟有什麼是不會的?”
“我想想,”開水潑在豬皮上的白霧嫋嫋,“生孩子?”
“你這不也是一丘之貉嗎?!”
“可是我真的沒法回答你啊,”刀刃齊根成片削斷堅韌毛髮的唰唰聲聽起來格外讓人期待,“就算再怎麼田園牧歌自給自足,我本質上也是個貴族,一個有條件且有能力接受全面教育的貴族,你這麼問讓我很難辦。”
“問題你也沒在三百層面接受穩定教育,”雙極鐵了心要問出個所以然來,“你自己說你去東方了,從第五層面到那光一來一回就得五年路程打底。”
“五年裡我總不能除了走路和睡覺什麼都不幹吧,”尼祿嫺熟的動作甚至比一般市集上的屠夫更老練,“不能否認,在顛沛流離的環境中學習的效果有時候較安逸懶散的氛圍好得多。”
“……或許你說的沒錯。”
尼祿一愣,隨即發現了跟着他的背影朝這邊過來的艾米莉婭,心中頓時瞭然。
兩個特例放在一起,彼此就成了驗實對方的最好證明——至少他一直是這麼認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