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一張魔獸獸皮就換了這麼一箱藥水,”鄉野公會的大門推開,身着皮袍斗篷的金髮女巫頭戴闊邊尖帽率先走出,“好虧。”
“這不比嚼草划算,”懷抱着與自己體型相比未免顯得有些滑稽的小藥箱的巨像跟在後面,“那張皮子又沒法帶一路。”
“是是是,反正你打死的,花的也是你的錢,”艾米莉婭好像沒有一點自己纔是這箱夜視藥水受益人的自覺,“不過在這種還真有賣夜視藥的啊。”
“這座村子和無光森林的外圍直接相連,有時候獵戶必須進到森林裡面去打獵維持家計,有夜視藥也是情理之中,”雙極解釋,“不過這個價格確實是貴了,明明藥材滿地都是,炮製工藝也不復雜。”
“行啦,怎麼都這麼摳搜,”尼祿把藥箱放上馬車打開,裡面整整齊齊排着二十小瓶晶藍色的澄清液體,“不算休息時間,這些泡上藥草應該夠七天的路程,沿河走正好能穿過整片林地抵達神廟。”
“剛纔那名前臺不是說森林裡有魔獸聚集地嗎,”艾米莉婭擰開剛買的大號水壺,將藥水一瓶瓶灌將進去,“在河邊不會被盯上?”
“那也只能硬頂着,如果雙極所說的森林內部的法則被神力扭曲了的話,指南針的指向也一樣靠不住,”尼祿收拾出兩個裝滿必需品的揹包,“到時候一旦迷失方向,就不是需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走出去的問題了。”
“你也分辨不了嗎?”艾米莉婭邊倒邊問。
“當然,”尼祿承認道,“而且現在我沒法通過觀星辨識方位了,我的精神力到不了那麼遠。”
“看來我終於有強過你的地方了,”瓶塞和倒空的藥瓶被一齊扔回箱子,“不過要是真的連光都透不進來,估計就算我飛上去也未必能看見星空。”
“所以做好最壞的準備吧,”尼祿把較小的揹包遞給艾米莉婭,“馬上就到下午陽光最烈的時候了,如果這個時間森林裡面還是一點亮光都沒有,那咱們恐怕就只能爬到樹上趕路規避風險了。”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位於一片稀鬆白蠟林邊緣地帶的一座小村莊,廣義上也可以算無光森林的一部分,根據當地人的形容,隨着向森林內部的深入,日月的光輝會越來越暗,直到完全伸手不見五指爲止。
尼祿的琅嬛能夠保證居於其中的他自己的安全,但那畢竟是他的魔力,和艾米莉婭的兼容性不高,包括扭轉物體活動軌跡這些重要的防禦手段是沒法庇護她的。
因此雖然很不願意,但艾米莉婭還是在女巫袍下套了一層厚實的鎖子甲,儘管這會影響她的行進速度,不過總比在一片漆黑中由於不知何時從何處襲來的一記猛攻而倒下強。
“可惜這輛馬車了,”適應着甲冑重量的艾米莉婭最後確認了一遍自己沒有遺留下什麼重要的東西,“你打算把它怎麼辦?”
“我在公會那做了登記,他們會消息讓遺血的人來取,”尼祿彷彿早就知道艾米莉婭要問什麼,“在此之前的費用由那張獸皮的市面價值支付。”
“難怪你不在乎。”
從上方看,整片森林的輪廓就像一張沒攤均勻的烤薄餅,高聳到不正常的白蠟樹從稀疏到稠密,形成一片四周低中間高的半圓形綠冠。
尼祿試着向上空釋放魔力,沒感受到結界的存在,這說明要麼是沒有,要麼是用這種土方法感知不到的屏障從根源上扭曲了世界的意志,因爲從這一刻開始,他明顯察覺到照在他身上的光亮黯淡下去了。
但午後的溫度還在,而且隱隱有升高的趨勢。
“話說,甜心,”他有意無意提起一句,“冷和熱你更能適應哪個?”
……
河流、黑暗、高溫,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悶熱潮溼的封閉環境,相比純粹的不見光日,在這種地方長途跋涉更能折磨一個正常人的心智。
從他們離開村莊往森林深處進發開始,天色便莫名開始陰沉下來,但太陽仍然好好地待在那裡,並沒被雲層或是什麼別的東西蓋住。
與此相稱的是燥熱感的上升,日光的越發昏暗未能帶來半分涼爽,反而讓本就穿着一身鎖甲加皮袍的艾米莉婭不知不覺出了一身汗。
“你不熱嗎?”周圍的樹木逐漸增加,腳下的土壤也隨之變得鬆軟。
“還好,”尼祿的狀態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就是沒風有點悶。”
“我感覺咱們走了好久,”蚊蟲在耳邊的嗡嗡聲也艾米莉婭心煩意亂,“天都黑了。”
“你累了嗎?”尼祿放慢腳步,接着就感覺什麼東西撞在了他背上。
“就是……感覺挺奇妙的,”撞在尼祿衣下重甲上的艾米莉婭摸了摸發紅的鼻尖,“這才下午三點不到,離出發還沒半個小時。”
“我是不知道了,”手杖在河岸邊的泥土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淺印,“你喝藥水了嗎?”
“沒,但燈點起來了,”艾米莉婭腰間的小提燈散發着淺黃色的柔光,“差不多是這個季節晚上六點的亮度,不過還能隱約看見太陽在頭頂掛着。”
“差不多了,”高大的白蠟樹和低矮的河溝形成鮮明的對比,而二者又形成這樣一幅雨林般的畫卷,三種互不相干的景觀被生硬地封在一起,也難怪能看見這些的艾米莉婭會不舒服,“村子裡的獵人最深也就走到這。”
“裡的動物應該沒有晝伏夜出這種習慣吧,”艾米莉婭注意到蚊蟲的聲音變小了,這說明附近有蜘蛛一類的覓食者,“視力在無光的環境裡沒用,況且這種情況也分不出晝夜。”
“能在這類地方生存下來的不會是普通的野獸,哪怕獨立形成一個新的生態系統我都不奇怪。”一路走來,尼祿並沒發現這片所謂的“森林”裡除了高達十幾米的白蠟樹和地衣苔蘚外有別的植物,整片林地乾淨得難以想象。
“不過,”他補上一句,“我還是寧願它們進化出來夜視的能力,而不是靠聲音辨別獵物,不然你我誰都別想跑。”
“我能飛。”艾米莉婭提醒道。
“……哦,”尼祿沒再說什麼,小丑竟是他自己,“那還真是……”
“啪!”
弓曲的樹枝猛然彈直的翻躍聲憑空響起,一根用樹皮纖維擰成的細繩在空中驟扯出一道殘影,直到因扯不動尼祿踩在繩圈上的足尖僵持着卡在那。
“嗯?”尼祿擡腳,繩套被白蠟木杆獨有的彈性抽上少說離地一米的高度,“獵人的手筆?”
“不像,”艾米莉婭沿着細繩跳出的方向檢查過去,發現這不過是隱藏在一叢雜草裡的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彈力傳動裝置,“獵人應該放捕獸夾,而不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原始狩獵道具。”
“什麼味啊,”雙極在尼祿湊過去時聞到一股怪異的味道,有點接近前幾天那頭魔獸的血臭,但又不完全一致,“什麼吃的壞了?”
“是腐肉,”尼祿也注意到了這股腥臭的氣息,“大型食肉動物的死亡腐爛後是這個味,不過好像不在這。”
……難不成真是獵人?
艾米莉婭心中存疑,她拆下繩圈的一部分,支撐用的木棍就是附近隨處可見的樹枝,不過有明顯的人爲加工痕跡,雖說相當粗暴。
“嘿,”尼祿突然笑了,“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別買關子。”艾米莉婭隨手把木棍一扔,沒什麼用。
“兩點鐘方向大約二十米的地下,”尼祿將釋放出去用於探查的精神力收回,“那玩意應該不是獵人留下的。”
“什麼東西……”艾米莉婭依照尼祿的說法將溢散在身周的精神力作爲感官的延伸一寸寸探過去,腐肉的氣味似乎正好來自那邊。
“……”
她以爲自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