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層面的人類聚落數量有限,大部分地區都是保留着原始生態的無人區,這意味着一次長途的遠行除了需要足夠的補給,能夠彼此排解心緒以保持理智清醒的旅伴也是必要的。
……但從一個多小時前與卡洛狄娜分別開始,除了馬蹄不斷踩在路邊石子和馬車車輪骨碌碌轉動的響聲外,雙極就沒聽到過能被稱之爲談話的聲音。
尼祿在車伕的位置上手握繮繩駕駛馬車,艾米莉婭則在車篷裡盯着一瓶不知哪來的金色藥水用手上現有的工具進行簡易的分析實驗,說好聽點是各忙各的,說難聽點,這兩人有沒有對方結伴都沒差。
一個超過兩米的瞎子,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巫……總覺得是很奇妙的組合。
雙極回想起艾米莉婭那時對尼祿揮出的那一劍,那是哪怕曾帶過不止一屆成神者的它都沒見過的劍術,彎劍以一個不存在的方向劃過那間黑袍,又憑藉幾乎不能說是位於這個世界層面的一整套攻勢勉強化解了尼祿的閃避,這才最終割開了他的幾寸衣角。
現代魔法誕生的初衷便是解釋常人無法理喻的未知現象,但它明白,就和尼祿習慣在正面對決中首先使用火器而不是劍一樣,艾米莉婭所展現的技巧也不過是基礎戰法的一種。
可那究竟是什麼?
在如今這個時代,神秘學雖然對常人而言仍是難以進入的象牙塔,但業內的人士都明白所謂的“神秘”也不過是個名字而已,一切的魔法理論都能用數字和組合解釋,說到底,與此相關的知識體系和數學物理這些學科的差距並不大。
但從艾米莉婭身上,它切切實實能夠感受到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神秘感”——無法解析,不得直視,結果與原理因過程的有意省略完全割裂開來,舉手投足皆爲唯有夢中方可目睹的奇蹟。
“嗯?”車篷外駕車的尼祿忽然感覺車體震了一下,那是在他精神上的感覺,和實際情況無關。
“你在幹什麼?”震這一下的原因也很簡單,雙極藉着尼祿放在座位上的面具跳進了車身裡,繼而又和靠在車篷隔板上的艾米莉婭取得了聯繫。
“唔?”仔細觀察澄清藥液的女巫困惑地擡頭看了看,尋找聲音的來源,“神使嗎?”
“初代神使,雙極·無常者,”雙極簡略自我介紹道,“就是那個古神裔說的第三個人。”
“嗯,我知道你,”艾米莉婭拔下藥瓶的木塞,小心將一根撕細的布條浸入其中,“最早的神使之一,也是人格最健全完善和思維邏輯模塊最完整的一個。”
“我激活過成神契約的事情也是你告訴他的吧,”木塞堵好,艾米莉婭將浸泡了藥液的淡金布條提在眼前,認真端詳起那些“生長”出來的結晶紋路,“拉穆夏爾是不擅長戰鬥而偏重於洞察力的古神裔族羣,但他沒有眼睛,理應看不出來這麼多。”
“沒錯,”雙極原本想和對尼祿一樣直接鑽進艾米莉婭的大腦,卻被一層無形且無法撼動的精神屏障給攔住了,“而且你走的也是這條路。”
“過去我曾經隨一支想要復刻成神壯舉的冒險隊去過厚土的神廟,並通過了第一重試煉,”白玉指尖騰起火花,被引燃的布條散發出某種高級藥材的甜香,“不過那之後隊伍就因爲一些內部原因解散了。”
雙極想起那條被堵住的神廟通道,考慮到神廟的自我清理機能,估計那也是那支隊伍的手筆,“你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去。”
“一個亡於命運的家族罷了,”燃燒的餘燼飄落,同樣是亮金的點點光芒,“比起我,你更應該在意他,他的身世遠比我複雜。”
“我問不出來,”雙極說了實話,“迄今爲止我也只知道他是第五層面的皇族,擁有強大的力量,卻連他踏上成神路的真正理由都不清楚。”
“我可以告訴你一點,”艾米莉婭收起那瓶當時從聖騎士中隊的一名先鋒身上順來的秘藥,“雖然很隱晦,但我能在他體內感受到一股不屬於三百層面的異樣,但又和星空的氣息不同,他應該有一部分源自東方的血脈。”
“你怎麼知道的?”雙極詫異於艾米莉婭的言語,他們接觸的時間應該還不到它和尼祿的零頭。
“我屬於的巫術流派是全真,”艾米莉婭的手中流出一團由繁星凝就的光霧,“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全真,如果派系依然存在的話,那些學員都要叫我一聲大師。”
“……你的封號是什麼?”
“沒有;我的導師和父母在我到取得封號的年紀之前就死了。”
“那你導師的呢?”
“(未知古語)‘潮汐’。”
雙極頭皮發麻,擬似存在的身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巫術”,顧名思義,與現代的魔法彼此獨立的另一種秘法體系,主要流行於神代部分隱蔽地區部落的薩滿巫醫中。
與繼承於諸神神力的魔法不同,“巫術”的力量來源是混沌紀邪神殘餘在大地上的咒文和遺蹟,比起需要解析的魔法更接近世界本源,相應的,使用時付出的代價和掌握的難度也更大。
由於混沌紀時期盤踞大地的邪神衆多,巫術的使用流派也不盡相同,但不管哪個流派都要遵循“醫”“將”“王”這三個類別的劃分,這種劃分方法演化到今日,也就逐漸成爲了“精神魔法”“黑魔法”“治癒魔法”之類的差異。
而艾米莉婭所說的“全真”派系,正是“醫”中立於頂點的巫術流派,但那個時代的“醫”與現今專指“醫生”“醫療”的含義不同,在哪怕一點小擦傷都可能奪人性命的年代,“醫”更多時候代表的是“賢者”、“使徒”、“祭司”與“聖人”。
至於“潮汐”這個封號,雖然雙極沒聽說過,但他知道凡封號能觸及到自然現象的“全真”派巫術師,利用俗世的規則來類比,在一個派系中哪怕最低也是侯爵的級別。
不是說等級地位,而是指一名侯爵在“巫術”這個國家中所能佔據的資源,也即封號持有者所通習的巫術類型的數量。
“你們一族都是全真系的?”儘管這種古代的技法傳承至今本就是一個魔幻的故事,但雙極還是想了解一些細節。
“確切來說,這個派系因我們而起,”艾米莉婭似乎不顧忌告訴雙極這些,“知識對我們來說和血脈一樣能夠傳承,哪怕我不理解其中的奧秘,也能用出與之相關的法術。”
“但你是古神裔,還是高位古神裔,”雙極不能理解,“我從沒聽說過有絲蒂娜爾這個族羣。”
“可惜的是,我只能說我的真實姓名如此,”艾米莉婭起身鑽出車篷,坐到手握繮繩的尼祿身邊拿起他的面具,“你該回去了。”
“什麼事?”尼祿對二人的對話渾然不知,還以爲艾米莉婭是想出來通通風。
“沒什麼,”無視了雙極的震驚,艾米莉婭調動精神力強行將其塞回了面具裡,“只是想問問我有沒有資格知道你的真正來歷。”
“下次吧,我們快到了,”尼祿也沒一口回絕,“那是一段長且枯燥的故事,最好的吟遊詩人也沒法把它講出生動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