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火的本質是冰霜之安馬茹神最後的靈魂,也即其在被凍原的寒風腐化千百年後的殘存神力,將這份神力投影至現實中,就是種火能夠以火星憑空構築“武器”的原理。
……也可以換個說法,那些無一例外的、古舊鏽蝕的兵刃,實際上都是尼祿依照自己見過的聖物製造出來的臨摹版本,因爲並不需要原版聖物內封存的真正權能,因此只需要一個不必消耗太多的外表就行。
結果就是迄今無人能夠在短暫的交手中認出這位暴君所用的兵具竟與傳說中的件件聖物如此相像,而一把斑駁的破爛鐵劍又爲何能在自己的猛烈進攻下始終不會損耗分毫。
但用不上不代表造不出來;事實上,如果肯付出相應的生命力的話,尼祿能夠以種火即刻鑄造出任意一柄聖物的贗品——從權能到威力,還原度最高能夠輕鬆突破九成。
也即“人造聖物”。
火炬燃起,照亮女巫懷中緊插鞘內的護手軍刀;那是一把造型很是怪異的武器,獨特的刃柄比設計使得它可以同時適用於單手或雙手戰法,可刀刃的長度和重量又令其看起來就不像一把雙手武器。
金錢的重量……還真夠踏實啊。
艾米莉婭現在分不出精力去想手裡的這把軍刀在外界黑市拍賣場上的底價能買多大的一片富饒領地,地下的幻夢之克雷託神廟的寬廣敞亮也不是她所在意的。
心跳,回溯神廟大門外的心跳只有一個,根據力道和頻率不難判斷是一名青年女性,身高一米八左右。
金髮齊耳,紫眸成雙,寬大的星紋斗篷遮掩身形,卻擋不住那股隨時呼之欲出的力量感。
以及……
……撲面而來的刺痛。
精神力濃度過高,以至於產生了某種處於魔力結界中的錯覺,疼的不是具體的某個身體部位,而是腦髓。
尼祿突然站住了腳步;不是因爲別的,再貿然接近他就要被迫古神化了,琅嬛沒法抵消精神上的影響。
那絕不是人。
儘管靈魂是人類在構成世界的三位即物質、精神、靈魂中認知最淺的一項要素,但對於奇術造詣深入的魔導師來說,“靈魂”在某種程度上是可視的。
就像尼祿某些時刻在旁觀的艾米莉婭眼裡會表現爲“痛獸”巨大而扭曲的姿態一樣,他視角下的艾米莉婭也常常爲一片不可窺探之海所覆蓋,那是她無意識溢散出的精神力自發織成的屏障,外面的人只能依稀辨認出裡面有個朦朧的人影而已。
可那個在長廊盡頭等待二人的靈魂……不,說到底,人爲的造物真的有靈魂嗎?
那他的大腦幾乎竭盡全力纔在對方精神力的洪流中隱約捕捉到的、那片永無止境往返翻涌的……波濤,究竟又算什麼?
久違的感覺自心底泛起,上次聞到這股氣味還是在凍原,與那名昇華爲拉穆夏爾二世的純白之王初遇的時候。
沒那麼強烈,可已經夠他認真了。
只可惜這不是屬於他的戰鬥,頂多能插手干涉的他並沒有享受其中的資格。
……
艾米莉婭還在繼續邁向那道身影,一步不停,絲毫不在意已經甩開駐足的巨像多遠。
她被父母送入那位門下學習魔術的時候話都說不全,滿打滿算也只上了不到一年的課,那位年紀輕輕卻已邁入大師行列的導師似乎完全沒意識到當時的艾米莉婭僅僅是個無甚天賦的幼童事實,只是一味地讓她在書庫裡和其他學生抄寫一套又一套的公式和理論。
……現在想來,她是否早就察覺了那場災難的即將發生,纔會逼迫自己像個人形圖書館一樣硬啃那一本本的大部頭魔術典籍呢?
艾米莉婭走得很急,但她的心情並不急切,也不對即將看清的那張面孔抱有任何期待。
她不想對那位在童年記憶的最後選擇把自己反鎖在書庫裡的拯救者說些什麼,她明白那只是個虛僞的幻象;她也不願去思考爲何上層神廟沒有讓她看見這個身影,她的目標從感受到這股氣息開始便只剩下了一個。
殺了對方。
讓這具被諸神肆意操玩的軀殼多在這個世界上停留半秒,都是對那道無暇靈魂的褻瀆。
天穹之下容不得第二個絲蒂娜爾,她必須死。
艾米莉婭清醒得很:她的純度說到底也只是家族平均偏下的水平,在古代魔術上的造詣也全靠對幼年死記下來的理論一知半解的解讀,引以爲豪的精神力在這樣一名大魔導師面前更是不及滄海一粟。
更重要的一點,她不確定對方是否具備本人曾經的記憶,哪怕只是根據她的妄想而編造出來的虛假謊言;同一個故事會在不同人的嘴裡展現出不同的性質,而現在,講述故事的人只能也必須是她自己。
不能指望尼祿;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尼祿不會參與這場幾乎看不見任何獲勝可能的戰鬥,不是爲了說謊或刻意隱瞞什麼,有些秘密本身就是保密機制,講明便意味着後果的發生。
他偏偏又是個擅長見微知著的人,真相一旦被破譯,那些傢伙就會傾巢而出,而人類的“暴君”能否統治非人的兇物,則還是個她沒法承擔後果的未知數。
距離進一步拉近,高位眷族對低位者的天生威壓開始激發艾米莉婭身爲古神裔的恐懼與求生本能,可她的腳步無法因此停下,心跳在接連加快,她能做的只是抱緊懷裡的軍刀,那是她唯一能打出去的手牌。
聖物·凱旋綻裂,能夠通過將注入人體的外部神力無害化賜予使用者的身體素質短暫大幅提升的神造兵裝,雖然她抓着的這把只是即時仿造的版本,但這一得到了最大程度保留的特性是不會變的。
兩抹耀金最終的距離停在五米,對於身體被古神碎片強化過的古神裔來說,這是最適合先手搶攻的距離。
那對靛紫的圖騰雙眸只是毫無波瀾地盯着艾米莉婭,沒有半分起伏,眨也不眨一下,宛若一尊看不到光的蠟像。
卻也足以以假亂真。
頭皮發麻。
尼祿聽到金屬折斷的脆響;斷裂的半截什麼摔在地上,撞出清婉透亮的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