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反倒聰明誤，簡單的諺語常常蘊含着最深刻的道理。
尼祿不能理解這種請求有什麼必要瞞着自己，但兩人都沒意識到盲人的聽覺要遠比常人靈敏得多這一點是他沒想到的，也可能是艾米莉婭在演給蘇伊看？
“你這忙完都中午了，”看着尼祿把不同部位的鹿肉一條條分開碼好的雙極不會想那麼多，“哪還是做早飯。”
“你當這是早飯不就行了，”尼祿挑了大約三人份的打包拿上，剩下的一律送上臨時搭建的薰架，“淨在這種地方耗心思。”
“我又沒說錯什麼。”雙極有點委屈，莫名其妙就挨訓了。
“有時候我都懷疑，”尼祿一個土系魔術掩埋掉生肉的血腥味，防止招來狩獵者，“你真是一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古董嗎？”
“你以爲你能在凍原的冰層裡撿到一個天然形成的獨立意識體？”雙極提起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還是被封在一個神代匣子裡的。”
“匣子？”尼祿稍微回想了一下，“就是我不小心連着冰層一起敲碎的那個？”
“你管那叫敲？”雙極簡直沒法繼續說了，什麼道理這是，“扛着賢者之石爐心驅動的大型打樁機一棍子下去，我怎麼記得那片冰山都被那一下削沒了半個山頭來着？”
“那下面有礦脈嘛，又不是我想的，”尼祿拎着鹿皮的獸肉包裹回到營地，“聊得怎麼樣，二位？”
“託你的福，”艾米莉婭接過包裹，抱去河邊簡單清洗，“有人向你發了一張請柬。”
“是這樣的，”雖然有點在意不遠處升起的炊煙，但蘇伊還是起身先告知了尼祿自己真正的來意，“公會的總部就設在吉特馬利克，會長希望能夠邀您二位一敘。”
“那還真是……”尼祿還在想到底出什麼事了，需要派專人聯絡，看起來卻又不那麼着急，“一個由十幾名高位古神裔組成的公會，就這樣公然建在一座城市裡？”
“與其說是公會，不如更像是某種據點，”蘇伊沒有打啞謎，“‘遺血’本身並不提供尋常公會的平臺服務，而是通過暗面設立的龐大網絡，作爲公會和各灰色組織的中間商收取費用，因此能加入公會的只有被兩位正副會長認準的特定人選。”
“灰色組織？”艾米莉婭扭頭，剛纔蘇伊可沒講這個，“你們乾的是違法亂紀的勾當？”
“工具沒有對錯之分，女士，”蘇伊坦言，“法律還規定古神裔就該去死呢。”
“我接受了，”出乎艾米莉婭意料，這次尼祿竟然沒有過多思考就答應了下來，“修斯曼先生是值得信任的朋友，登門拜訪也是基於禮數。”
……
“所以，布斯布奇最後其實什麼都沒發生？”
午後的陽光暖和得令人怠惰，當然，前提得是人才行。
“一頭已經發育成型的巨獸，再鋒利的匕首也很難一擊斃命，”蘇伊拍醒被掛在樹枝上打盹的雙馬，“明面是這樣，但暗地裡，當地清洗者合約分部的負責人第二天就被收到消息的總部強制更換了。”
“消息來源呢？”
“那位新負責人是我親手處理的。”
“讓人背後一寒啊，蘇伊小姐，”尼祿的發言和平淡的語氣一點都對不上，“您的特長是暗殺專精？”
“抱歉，”蘇伊沒有回答，“恕我現在還不能告知您。”
“說起來，我記得除了精神原因，人類個體自身具備的特性也會和古神降臨時被轉化成爲的古神裔族類有關，”尼祿踩滅火堆，“‘遺血’裡都是您這樣的英雄人物嗎？”
“可惜，我並非您這般的英雄。”蘇伊一時沒聽懂尼祿的弦外音。
“那隻能換種說法了。”尼祿沒用奇術和艾米莉婭傳遞信息，古神裔的精神遠比人類敏感。
wωw▪tt kan▪C O “（第六十八層面古語）如是，榮耀盡歸汝身。”
“……”
話語中不應包含力量感，人類的語言本無法傳遞情緒和信息以外的事物。
艾米莉婭看向蘇伊，後者的表情說不上覆雜，但尼祿偶爾在講述往事時也會露出近似的神色。
“您……應當明白外人對我們說出這句話的代價吧？”
“那個自然，”面具攔下鷹隼的目光，“不過我的建議是等到了地方再說，這裡還缺少一位公證人。”
“……是我，”蘇伊沉默了幾秒，回答和尼祿的上一句話牛頭不對馬嘴，“遺血的成員來自天南海北的各個階層，有曾經以榮耀光輝爲浴的戰士，也有潮溼和疾疫的子嗣，以及我這種被過去背叛了的傢伙。”
“我明白了，”尼祿趕起馬車，“在真正的決鬥開始之前，您可以先找艾米莉婭問問我的出手習慣。”
“身爲強者的自信？”蘇伊略有不快，總有種被輕視了的感覺。
“就當是這樣好了，”尼祿頭也不回地承認，“您的古神傳承並不適合正面作戰，沒有基礎情報反而纔是不公。”
“……恭敬不如從命。”
“我就知道這個混賬肯定又要沒事找事，”車篷裡剛翻開魔導書的艾米莉婭全不掩飾自己對於尼祿一貫作風的無可奈何，“他就沒消停過。”
“呃，”蘇伊此刻的立場顯然有點尷尬，“艾米莉婭女……小姐？”
“別在意，是不是會犯這種神經質，”艾米莉婭合上晦澀難懂的大卷典籍，“雖說我也不太清楚這傢伙的弱點是什麼，不過一些慣用伎倆還是瞭解一些的。”
“沒有短板？”蘇伊蹙眉。
“你看見他那一身教會的神父纔會穿的長袍了吧，那只是爲了遮住下面的重甲做的僞裝，”艾米莉婭開門見山，“重甲下面還有一層鎖甲，其本身也是另一層魔動甲冑的裝載基盤。”
“後腦呢？”蘇伊知道那是尼祿佩戴的半盔式面具唯一無法防護的地方，他平時扎的蠍尾長辮就是從那披開的。
“想也知道是誘餌，”艾米莉婭反正不介意把尼祿的信息全透露出去，他自己准許的，“遠程手段對他無效，近身後則會被常駐的高濃度魔力結界施加幻術，起碼在防禦這方面，他真的做到了登峰造極。”
“不追求攻擊手段，而是一味疊加防禦……”對於刺客來說，這毫無疑問是最難處理的一類目標。
“要是那樣就好了，”艾米莉婭攤手，“那位卡洛狄娜·斯穆索特米亞和沒和你說過，他隔着幾百米一投矛解決兩名護教騎士的事？”
“我應該比某席的幾名護教騎士抗揍一點。”蘇伊說。
“那樣最好，”艾米莉婭下意識看了看車篷前端座位上駕車行進的深沉背脊，“要是有個人能替我叫這個混賬長點記性，我會很樂意提供幫助的。”
“……假如真的還有記性可供他長的話。”
蘇伊並沒聽見艾米莉婭的最後一句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