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神旨教廷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是有不同方法的。
對於最底層的修士或只會在修道院裡誦經禮拜的修女,只要足夠絕情,他們的要求乃至請求大多可以無視,因爲教會不會分出精力爲這個級別的教徒出頭,他們多半也是按命令辦事,自己未必就有惡意。
等級稍微高一點的,比如主持儀式的神父,他們在教會裡的威望足夠解決大部分的內部紛擾事宜,但面對外界,一點並無實際意義的小名氣理所應當管不了用,所以也不必搭理他們。
至於以護教騎士爲代表的最高一級的教徒,能被他們盯上的人也沒可能會簡簡單單地束手就擒,何況一旦他們真正出馬,就說明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在那樣的情形下,自然也就不存在別的選擇。
所以艾米莉婭壓根沒搭理叫她跟着走的那名老神父,從來沒有別人讓她幹什麼她就得做什麼的道理,像她這樣僞裝成人類的古神裔一旦進入教會,能不能出來還不好說。
古神裔的身份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這是事實;相應的,身爲古神裔的她擁有常人所無法企及的能力,這也是事實。
記憶抹除,這項在奇術研究上有悖倫理的禁忌技術,因爲被各國廣泛禁止,因此長期發展遲緩,至今也只停留於理論表層;但對古神傳承以精神干涉爲主的高位古神裔來說,這不比動一根手指更難。
在那名教會神父和銀行職員看來,想必他們也都會誤認爲是自己產生了看見他人的錯覺吧。
唯一可能的疏漏點在於那本已經翻開的賬簿,艾米莉婭沒法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穿過一道熟鐵的格柵給那上面施加一層認知干涉,不過既然同一頁上不止有尼祿一個人的名字,那麼想來問題也不大。
“你在這啊,甜心,”就在她這麼認爲時,街角拐過來的一片陰影將她罩在了裡面,“我還以爲你已經去市集了。”
“讓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去市集採購,”艾米莉婭不回頭都知道來的是誰,會和她這麼說話的只有一個人,“也就你幹得出來。”
“別這麼說,我也暫時抽不開身,”尼祿感受到那同他僅一牆之隔的令人作嘔的氣息,但沒做什麼,“你也不想在這被教會和清洗者合約一頓滋擾吧?”
“我就不過問過程了,”艾米莉婭道,“這附近有不少旅店,我會自己找一家,需要幫你開一間嗎?”
“麻煩了,”尼祿徑直走向艾米莉婭身後的商業街,“順帶一提,如果有人找上你的話,麻煩你儘可能用近身戰解決,別暴露你是個魔導師的事實。”
“你可太難爲我了,”艾米莉婭最後傳進尼祿耳朵的聲音是這樣的,“這頂帽子還是你給我買的呢。”
“你聽見了嗎?”一直擔心被偵測到精神波動而沒吱聲的雙極問尼祿道。
“不然呢,”尼祿不以爲意,“我總不能用施捨的語氣讓她給自己買兩件衣服吧?”
……
如果故事裡出現了一把手槍,那麼這把手槍是必定要開火的。
前提是,這把槍不是模型。
尼祿不喜歡瑞內博這個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會辦事:無論是有意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或是真傻,要客人自己過去見他的人,還美名其曰“考慮到您的日程安排”,這本來就是一種蹩腳的畫蛇添足。
但他沒得選擇,不是說他必須屈居人下,而是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想通過一場荒謬的權謀讓自己少動點手——免得操之過急讓教廷察覺到他的真實意圖。
前任教宗加斯肯多五世狂妄而自大,現任教宗加斯肯多六世愚昧且麻木,但這都不是第五層面敢於向他們挑戰的資本,將戰爭的勝負押在敵人決策的失誤上絕非英明選擇,扮豬吃虎卻永遠都不會錯。
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在布斯布奇稱得上頂尖的餐廳,雖然讓艾米莉婭一個人在外自己跑去吃獨食不太好,不過……
“這種事情你就別叫我了啊,”她肯定會這麼說,“反正我會一分不剩地把你的賬戶透支光的。”
好搞定的女人。
“所以,他們是來監視你的眼線?”雙極雖然不明白尼祿爲什麼要這般自投羅網,但它不準備阻止這個自己怕是永遠也看不透的傢伙。
“準確講,應該是別人送我的籌碼,”尼祿的跳躍性思維總是這樣讓人捉摸不清,“你應該聽到我們的對話了,那你覺得本地一共有幾股需要在意的勢力?”
“雖然照理說我應該是站神旨教廷那邊的,”雙極頓了頓,“三股:本地教會、清洗者合約,還有荊棘盾蛇公會。”
“城市議會呢?”尼祿也不急着趕路,既然瑞內博叫他去找自己安排的人馬,就讓這幫人慢慢等去吧。
“城市議會不算,它實質上處於公會的控制下。”
“那本地教會也不能算,”話雖如此,尼祿在街上過於顯眼的體型並不容許他一直拖拉下去,萬一清洗者合約的瘋子收到消息選擇和他直接打個照面就不好了,“教會是被清洗者合約控制的。”
“教會當然算,”雙極辯駁,“它的知名度和影響力擺在那裡,就算被合約操縱也不能無視,和被公會完全架空了的城市議會是兩碼事。”
“你學會思考了,我的朋友,”尼祿似乎很欣慰,“這真令我高興。”
“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雙極冷哼一聲,“所以他們怎麼就成了你的籌碼了,我記得這是公會提供給你的護衛隊伍吧?”
“他們當然是,”尼祿道,“一支原則上服從於公會安排,但實際需要遵守合約和教會制定的規矩行事,指揮權卻又在我手裡的隊伍,爲什麼你會認爲他們不是我的籌碼?”
“你只有指揮權,又沒有支配權,”雙極還是想不通,“他們怎麼就成了你的了?”
“你說冒險者是因爲什麼纔會選擇當冒險者,”尼祿沒直接回答,“而不是其它更優渥穩定的職業,比如宮廷大臣?”
“要是能當上宮廷大臣,誰願意去風餐露宿當冒險者……啊。”
雙極突然明白了尼祿的意思,一如既往的刁鑽,又一如既往的合理。
“對吧,”尼祿沒再多說,在侍者的迎接下推門而入,“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