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古神裔都像尼祿一樣,擁有凌駕於常人之上的能力,能限制他行動的只可能是他自己的良知,而不會是什麼別的外部條件。
但多數古神裔是這樣的,他們和人類比較起來就像是調皮搗蛋的孩子王和文弱木訥的書呆子,哪怕後者再義正言辭理所應當地進行一次又一次的譴責,卻怎麼也扛不住前者砸下來的拳頭。
這種時候,光有人站出來說話是沒用的,必須得有能讓這羣無法無天的小混混吃痛長記性的傢伙才行,而不能是軟趴趴的燒火棍。
常見的金屬武器對古神裔毫無用武之處,即使是最不擅長正面爭鬥的古神裔個體,他們的身體素質和瞬間爆發力也足以讓他們輕易折斷這些不比牙籤更結實的小玩具。
不可破壞的聖物多少會好一些,如果聖物的握持者能夠保證自己賴以交戰的夥伴不會被對方直接連着胳膊一起奪走的話,但聖物裡蘊含的神力在激活後對古神裔的效果其實也就那樣,高不成低不就,除非一刀斃命。
而真正能對古神裔造成傷害的東西實際只有兩種:“舊印”,以及“遺物”。
“太危險了,”沒有和平日一樣隨手捏爛,尼祿直到用掌心的魔術火焰把箭頭燒至熔融態纔敢將其撇下,“這要是挨一下,不得疼半天。”
雙極不管怎麼說也是出自於至高神手下的偉大造物,何況身爲意識體的它擁有遠比人類更爲敏銳的感官;然而它從進屋開始聽見的心跳就只有尼祿和剛剛昏厥過去的文書兩人的,也就是說,這支弩箭在發射之初便繞過了神使的嗅覺。
但這理應是不可能的;神使的使命是指引成神者,哪怕它們的直感不足以令它們每次都及時察覺到危險的來臨,那也不該是尼祿都把箭矢拿在手裡了,它才發現有這麼個東西存在。
除非……
“聞到了嗎,”尼祿沒有還手,對方的動作遠比他估計得更快,現在恐怕已經逃到公會外面的大街上去了,“蛋白質燒焦的味道。”
“……骨頭?”雙極有點遲疑,它有點不太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古神裔的左側第二對肋骨,靠近心臟的位置,”尼祿倒是見怪不怪,“這根骨頭對同族的高位古神裔殺傷效果最好,加上舊印的話即便不能造成致命傷,也可以留下詛咒或定位符文。”
“你是說,古神裔自身就是對付其他古神裔的最好武器?”儘管不少古神裔的骨骼密度和強度確實可以媲美鋼鐵,雙極也不認爲清洗者合約會放着廉價易得的材料不用,轉而去把一具具屍體加工成暗算的兵器。
“古神裔的本能之一就是同族相食嘛,”誰都注意不到的地方,一根扭曲如脈絡血管的蒼白圖騰正沿着房體的龍骨結構飛快向外蔓延,“就算古神裔自己死去,這份由碎片帶來的本能也還會留在身體裡。”
“……?”
“拿這根骨箭來說,一旦同爲拉穆夏爾裔的我被它刺傷,屬於原主人的圖騰就會開始侵蝕我的身體,”手甲在一排排擺放工整的書架間來回划動,“不一定有多嚴重,但是不好受,就像有蟲子在身體裡亂咬。”
“那你說的那個叫‘舊印’的東西呢?”在雙極的時代,人們驅逐古神裔的最好辦法就是自發離開,殺死這些人形卻非人的怪物是不現實的,最強大的騎士在他們眼裡也頂多是塊難啃的骨頭而已。
“那是用來穿透皮膚的,”尼祿不介意給他的這位已經有點跟不上時代的好朋友解釋解釋新世代人們對非人族類的迫害方式,“舊印對純度越高的高位古神裔威脅越小,但要是讓被選中者那個級別的碰到就確實和截肢差不多了……嗯?”
他突然頗有些哭笑不得。
……
出於某些不可控因素,購置車馬時不慎選了一對性子最烈的公馬的艾米莉婭不得不到荊棘盾蛇公會總部掛個找車伕幫她把馬車送進旅館的委託,否則她一個人帶不走買的那麼多物資補給。
然後她就發現外牆的一角出現了一根白色的線頭,還沒等她做什麼,那根線頭就扎進了她的頭髮裡。
“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令人驚訝的是艾米莉婭分毫不驚訝的態度,過往的衆多行人竟無一在這名耀金長髮的少女身上察覺出些許端倪。
“不,找錯人了,”思維海洋的另一側傳來尼祿的聲音,“我不該設置成自動索敵機制的。”
“那真是太好啦,”艾米莉婭如是迴應,“無論你原本想找的是誰,現在他肯定都跑沒影了,正好你過來幫我點忙。”
“我的建議是你最好別在街上亂走,”尼祿第一次沒答應艾米莉婭的要求,“剛纔我差點被一舊印捅穿脖子。”
“嗯?”艾米莉婭一愣,“那是什麼?”
“你不知道的嗎?”這回輪到尼祿詫異了。
“不知道……哦,”艾米莉婭突然感到後頸略一刺痛,那是反監視咒術被激發的徵兆,“大概知道了,你現在在公會裡嗎?”
“在更靠裡的地方,”思維上的聯繫讓尼祿能大致感知艾米莉婭的狀態,其中也包括術式的反噬,“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得先處理好手頭這件事。”
“你每次就不能把話說明白……喂!”艾米莉婭還想說什麼,但圖騰已經自發從她的髮絲間拔出崩斷了,“行吧,我在期待些什麼……”
“你怎麼了?”雙極當然聽不見這場遠程對話,它只知道尼祿在原地停了一小會兒,還以爲他在思考什麼問題。
“沒什麼,”尼祿隨口掩飾過去,掌心撐起的空間裂開一道肉眼可見的深黑縫隙,“改變了一下計劃。”
“你要在這動用古神傳承?”裂隙圓睜,雙極認識這枚猶如外神瞳孔般詭異默然的黑紅巨眸。
“你可能忘了我是個拉穆夏爾裔,”尼祿跨入懸浮在空中的眼眸,“沒有什麼能瞞過這雙眼睛,哪怕它的持有者是個瞎子。”
黑紅吞沒視野,黑白浸潤世界。
景觀不曾改變,褪去的一切只有似曾相識的色彩。
時間於此刻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