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彼此理解的,或者說想要理解每個人的想法纔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有時某人的怪異舉動會讓旁觀者一位他在鑽牛角尖,然而他本人不過是出於個人緣故對此無法釋懷罷了。
第六十三層面的聯合競技中出現女性是一個低俗的笑話,那些比賽項目本就不是爲女性的身體構造設計的。
假如將其隨意安至賽場上以博觀衆一笑只能算是對參賽者的不尊重,那麼一名聖處女被迫和原本終將玷污自己的賽手同臺,便是外界對她人格的極端褻瀆。
倘若身處同樣的立場,尼祿不會在意這種細枝末節——因爲他沒有所謂的榮譽可言,他人生的全部寫照就只有既定的目的和利益。
第五層面的女性也是如此。
社會制度也好,歷史風俗也罷,北風的摧殘令人們不會有閒暇產生性別上的爭端,因此父權社會下產生的競技體系永遠不可能出現第五層面,凍土的國民也理解不了這種可有可無賽事的意義。
也正是如此,尼祿纔沒有站在一旁評判是非的權力,他要的只是知道這件與他毫無相干的秘聞的真實全貌,並把“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消息傳播出去,甚至蘇伊描述的本身的真假都不重要。
他爲什麼非得去理解那些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關注一眼的東西呢?
“我不知道你聽聞的版本是怎麼形容我這個清掃了前代皇帝滿門的蛇蠍女人的,總之我的親身經歷就是這麼一回事,”蘇伊的酒瓶轉眼已經見底,她本來沒這麼口渴纔對,“有意讓我因爲古神降臨被污染,又在最後成爲冠軍時爆料出我的古神裔身份,這就是那個年代的第六十三層面。”
“不像是第六十三層面能做出來的事,”尼祿大概能猜出個所以然,“又是教廷?”
“我也不太清楚,但第六十三層面確實在那會兒的前不久頒發了針對古神裔的法律……”蘇伊正想繼續說下去,突然聽見敲門聲,“啊,請進。”
“一早上就在酒窖閒聊,”伊奧雷米推門而入,“二位好雅興。”
“稀客啊,”蘇伊顯得比伊奧雷米驚訝得多,“你竟然會主動來酒窖討酒喝?”
“我聽說遙遠的東方有句格言,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伊奧雷米意味深長地掃過蘇伊的面頰,坐到循聲探向門口的尼祿旁邊,“是這麼說的吧?”
“好像多數時候不是這麼用的,”尼祿轉回身子,“千萬別告訴我你來這是爲了找我打架,已經打不動了。”
“真的假的,”伊奧雷米和麪帶微笑的姬莉法打過招呼,“我記得你好像能一口氣慢跑四十公里的山路?”
“假的,”尼祿端起酒瓶,“我只是想偷會懶。”
“好了,快起來,”和尼祿混熟了的伊奧雷米完全沒有了昨日的拘謹,就差拎着前者的領子把他拖到後院去了,“我不配當你的對手?”
“誰和你拼劍啊,”尼祿倒是對自己幾斤幾兩掂量得清楚,“你會和我玩自由搏擊嗎?”
“當然會,”伊奧雷米的回答自然得有些出乎尼祿的意料,“如果你同意我用劍的話。”
“那可太自由了,”尼祿聳肩,看來他一開始就沒有拒絕的選項,“我沒意見,只要你能說服會長——哪個新成員會在加入公會的二十四小時裡和前輩連動兩次手啊?”
“我批准了,”赤發的中年古神裔早有預謀般從半掩的房門後邁出,“會長給你開小竈,說:謝謝會長。”
“謝謝會長。”——這是伊奧雷米的說法,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倆到底誰是誰的託。
“嗯哼?”尼祿一口仰下大半瓶蜂蜜酒,主要是爲了儘快喝光防止浪費,“你們怎麼比我還像第五層面人。”
“真是少見的熱鬧場面,”一直旁觀的姬莉法笑眼咪咪,“不過伊奧雷米,你要是再像上次和古耶扎卡那樣把屋頂削掉一半,搞得整個公會只能臨時更換據點,別怪我揍你。”
“啊哈哈……”伊奧雷米尷尬地打着哈哈,一把勾住詫異擡頭的尼祿脖頸,“我們先走了,您手下留情。”
“啊?”尼祿還沒聽太明白就被臉色不大正常的伊奧雷米拽起便匆忙逃出了酒窖,“我以爲她不是戰鬥型的古神裔。”
“拉穆夏爾裔也不擅長戰鬥,”打個比方的話,現在伊奧雷米的表情就像闖禍後擔心被父母“愛的教育”的孩子,“但沒人能說尼祿·拉穆夏爾和莉沐·拉穆夏爾是好捏的軟柿子。”
“沒聽說過有這樣一號人物啊。”尼祿並沒有輕視姬莉法,他說的是實話——能令伊奧雷米這般在三百層面各界的名號遠比他更響亮的大師忌憚的人,照理說不會被埋沒在市集的喧囂和柴米油鹽裡。
“我這話可能有點不好聽,”伊奧雷米回頭看看距離,估摸着這麼遠修斯曼和姬莉法應該聽不見二人的對話了,“你是第五層面的皇子,就算在九牧當了十幾年的質子,至少也不愁吃穿用度,能威脅到你的除了宮廷的內鬥,充其量也就是野外遇困這一類客觀上的確沒法解決的事情。”
“但是‘窮’——和‘困’不一樣,人在面臨不可逆轉的困境時頂多會絕望接受,但貧窮是真能把人逼上死路的,尤其是光鮮包圍下的那種貧窮。”
“我不能替她告訴你有關她的過去,但相比於她的經歷,蘇伊都像個孩童間的笑話,”伊奧雷米邊走邊說,“雖然我覺得她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到時候再說吧,”尼祿不打算現在就挖掘得那麼深,“你打算怎麼樣?”
“我當然希望你最好能用劍,”這個時間後院一般沒人,而且艾米莉婭剛纔造的那道土牆還立在那裡,也算模擬地形了,“不過說到底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你也不用太在意。”
“我用的雙劍啊。”尼祿跟着伊奧雷米出門,這次他把長衣下的貼身甲套上了。
“十把劍都行,”輕風拂面,是個比試的好天氣,“我就用我這把。”
“你說的。”
涼風忽多出一絲暖意,手甲在飛揚的火屑中扣上那張無孔花紋鐵面。
“嗯,我說的。”
長劍出鞘;沒有過多的華麗裝飾,劍鋒甚至隱約可見鏽痕。
暴君沒再廢話什麼,甚至連劍都沒拔,只是橫擡起左手,毫無章法。
空握。
超位魔術·琅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