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是在那位他需要稱呼一聲姑母的前代暴君遭遇流放的一年後出生的。
他的母親,羅薇莎·玆洛爾沁,在這方面並不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她在身懷六甲之初便獨自悄悄離開了第五層面,又於十個月後的一個冬夜將一名提籃中的嬰兒送回了菲利亞特面前,期間發生的正是名爲“羅薇莎·玆洛爾沁事件”的災厄。
“遭遇流放之前,已經開始登神的莉沐·奧恩伊德出於某些原因,曾和那個時代第五層面包括我父親在內的全部最高戰力發生過一些不太愉快的事,當年戰場的遺蹟至今還保留在歐洛里斯的遠郊,”尼祿套回手甲,“其中有一座還算完整的、由莉沐·奧恩伊德在最後關頭佈置下用於召喚大型眷族幼體的儀式陣。”
“雖然不知道我的母親爲何偏偏選擇那樣一片寒冷的荒野作爲分娩地,但在我出生的同時,那裡的的確確爆發了一場範圍相當有意思的古神降臨——就像是沿着某種特定的紋路,被污染的街區外的行人甚至意識不到有這麼回事。”
“根據事後的分析,爆發古神降臨的區域從上方俯瞰正是拉穆夏爾的圖騰,而圖騰的核心位置又恰好是那座儀式陣,所以——”
“……精神強度、靈媒、古神降臨,”艾米莉婭替他說出了下半句話,“三個條件具備,導致原本用於讓莉沐·奧恩伊德完成‘登神’的一半冠冕反而開啓了你的‘登神’通途?”
“不完全準確,”尼祿道,“拉穆夏爾的兩半個冠冕分別代表不同的概念和權能,最主要的諸如意識融合一類的力量都集中在莉沐·奧恩伊德所擁有的冠冕上,甚至我的古神傳承也主要來源於她而非我的那半個冠冕,我和她之間相較於平級更像是傀儡皇帝和攝政王的關係。”
“我記得你以前說你去過凍原,”艾米莉婭不能理解,“你沒被殺了拿走冠冕的原因且不提,她會這麼心甘情願地由着你從她那借用傳承嗎?”
“她沒有選擇,”尼祿像是早就猜到了艾米莉婭會這麼問,“凍原結界的單向性是絕對的,哪怕放眼三百層面也只有寥寥幾個國家擁有能夠雙向出入的技術,哪怕奪回冠冕,已經被烙上‘流放’刻印的莉沐·奧恩伊德也不可能自行離開,她最後的希望就是獲得神格幫她破除結界的我。”
“……她就是你說的那名‘賢者’?”
“……”
儘管隔着面具,艾米莉婭也能看出那張臉現在的表情,滿寫着“壞了,說漏嘴了”六個字。
“我是不在意啦,”她蠻不在乎地伸了個懶腰,靠到一根突出的粗鈍骨刺上,“你是皇子、是親王、是貴族、是化身,哪怕是拉穆夏爾本尊,都和我無關——你總不能吃了我吧?”
“不予回答。”尼祿經常這樣不解風情。
“喂,”於是艾米莉婭想起這傢伙過去是獨行長路橫跨大地的旅人,肯定遇到過不少缺乏食物的境況,“……別嚇我。”
“我儘量保證不會讓你看見就是了,”尼祿沒直接回答,“畢竟沒人喜歡吃垃圾。”
“你把我當垃圾嗎?”
“說得好像你沒有過似的。”
“……”
艾米莉婭無言以對。
“你們倆說什麼呢?”雙極突然在這個關頭醒了,“我一清醒過來就聽見你們說什麼垃圾的。”
“別問。”一個詞語被兩種迥異的聲線同時發出。
“這時候你們倒有默契了?”雙極急了,“你們……等會兒,下面那是什麼?”
“你同事。”尼祿提醒。
……
五分鐘後。
“……我真的不會再意外了,真的,”雙極長吸一口氣,彷彿在提醒自己要冷靜,卻反被沼澤的惡臭嗆得直咳嗽,“我……咳!咳咳咳!”
“你不是意識體嗎,既沒有肺也沒有鼻子,”尼祿問,“怎麼呼吸的?”
“幻肢,”雙極不想糾結於這些沒營養的話題,“一開始是弒神,然後用三百層面以外的技法破解神廟試煉,現在又把神使當馬騎……你們知道在神代這麼做要被捆上火刑柱多少次嗎?!”
“你得先找到一個能把這傢伙送上火刑柱的人,”艾米莉婭閒着也是閒着,“據我所知,三百層面的神代由諸神直接掌控,好像沒有‘英雄’之類的角色。”
“你們就氣我吧,氣死一個幾百一千歲的老東西,”雙極已經不想再和這對奇葩男女多說什麼了,“你們兩個臥龍鳳雛到底是怎麼湊成一對兒的啊?!!”
“相比之下,你這名神使纔是最沒用的那個吧,”尼祿溢散在外由於探路的精神力有了收穫,“動不動就暈過去,還都是被自己人。”
“……你以爲是誰的問題……”雙極頗有些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這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混賬,“你們現在應該還有人物傳記這種書吧,你自己去看看哪個初出茅廬的冒險者開頭就殺了個根源神祭路的?!”
“看不見。”尼祿非常硬氣地迴應。
“……!!!”
“你的面具冒煙了誒。”艾米莉婭人畜無害地開口。
“絕對是你的錯覺。”
“……你倆自己玩去吧!”雙極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意義何在。
“我們快到了,”尼祿沒在意雙極的怨念,他是故意的,“還有大約十幾公里。”
“這片沼澤這麼大嗎?”雖然明白能容納下如此巨獸的沼澤想來也小不了,但走了這麼長時間還有十多公里的路,這是艾米莉婭沒料到的。
“好像是因爲咱們不是按規矩走的,所以剛纔一直像走鏡子迷宮一樣原地繞圈,”尼祿朝腳下戳了戳手杖,“我只能控制這傢伙行動,至於具體的方向是它自己能把控的。”
“……那你把它控制住有用嗎?”艾米莉婭扶額,現在已經不是出去換身衣服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當然有;至少現在知道怎麼走了,”圖騰鑽出手甲,沿手杖同下方的鋼鐵之軀盤旋交接一處,“動起來吧,你這畜生——如果不想變成我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