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你和我說句話，我只想讓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這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麼能忍心呢。”說話間卻看見慕長安的臉皺成一團，雙手緊緊的拽着牀榻。
李宗一驚，忙掀開被子，被見她早已經一片，李宗大驚失色，“楊銳，楊銳。”聲音中透着恐懼，“長安你別怕，不會有事的。”
說着便衝過去桌子邊找藥，越是緊張的時候，卻越不順利，他竟然發現止血的藥沒有了，忙跑出去去自己房間拿。
回來的時候屋子裡已經聚集了一大幫人，紀南衡沉着臉抱着慕長安，而慕長安，卻早已經痛暈了過去。
李宗忙餵了許多藥進去，可是她的的血卻源源不斷的出來。
“再去找幾個大夫！”紀南衡怒吼。
大夫來了，可是把過脈過去卻搖搖頭，驚慌的退後，一個也不敢上前。
慕長安旁邊，仍然只有李宗一人在忙着。
“姐夫，長安體內氣息不穩，你暫且幫她壓制住一些。”李宗喘了口氣。
紀南衡點點頭，掌心發熱，慢慢將內力注入她的體內。
折騰了許久，卻也沒見多大的效果，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大夫忍不住道“紀大人，夫人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楊仕，將他們拉出去！”紀南衡說話的聲音忍不住的顫抖。
他真的怕了，真的怕孩子就這麼沒了，慕長安想起了一切，他和她之間的聯繫就只剩下這個孩子，若沒了孩子，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理由留住她，要他放手，他怎麼也做不到。
一把抓住李宗的肩膀，顫聲道：“李宗，一定要保住孩子，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孩子。”
李宗點點頭，他又何嘗不想讓這孩子這這樣去了。
“給我剪刀！”李宗道，“還有，有些不方便，你們先下去吧。”說完將剪刀交給紀南衡，“我曾在書上看過一個辦法，現在也只有冒險一試了，你將她後背衣裳剪卡，我教你怎麼扎針。”
紀南衡頓了一下，點點頭。
房間裡的蠟燭換了一根又一根，待發的第三根的時候，李宗纔將門打開。
“如何？”雲初和凜然奔上去，抓抓他道。
李宗勉強笑了笑，“有我在，自然安然無恙。”
兩人一聽，忙趕了進去，李宗卻累極了，精神鬆懈下來，竟靠着門框邊睡着了。
紀南衡站在牀榻邊，一張臉上盡是悲慟，看着牀榻上的女子臉上輕微的紅腫，他的心痛的無法自拔，他是氣極了纔會下手這般狠。
相必，她再也不會原諒他了吧。
第二日，慕長安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身上一陣疼痛，嗓子裡像堵了一塊鉛一般，想說，卻說不了。
而牀榻邊，紀南衡早就睡着了，就算是睡着，也沒有放開她的手。
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他的擔心，他的生氣，他的暴怒，她都看在眼裡，她的心亂了，怕了，
短短這些日子，他英挺的臉便消瘦了許多，連這衣裳，也撐不起來了。
她不明白，他爲何要如此對待她，既然如此關心，擔憂，爲何還心心念念着別人，又爲何對她的家人做了那樣的事情。
她到底要如何，內心深處，她捨不得離開，可是和他一起快樂下去，她又覺得揹負着罪孽，家破人亡之仇，總是沉重的。
牀榻邊的人動了動，慕長安臉色一白，忙閉上了眼睛。
紀南衡顯然是醒了，就算她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來自他的目光，那般深情，灼燒着她的一切。
“姐夫，藥好了！”李宗將藥放下去。
紀南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眸子中有什麼正暗淡，“你喂她吧，我在外面，有什麼事記得叫我。”說完便出去了。
慕長安慢慢睜開眼睛，朝着他出去的方向，卻只有珠簾搖晃，出去的人，早就不知道蹤跡。
“我去把姐夫叫進來！”
“別去！”慕長安輕拉住他的袖子，語氣沙啞無比。
李宗點點頭，一點一點的將藥喂到她嘴邊，一邊喂着，一邊說她昏迷不醒的這些日子，紀南衡是如何擔心她，又如何的守着她。
慕長安長長的睫毛動着，蒼白如紙的臉上卻沒有多的的表情。
李宗將簾子放下去，擋住照進來的陽光，“長安，姐夫說你想起了一切，恨他之前的所作所爲，可是人總有犯錯的時候，況且這一路，姐夫的爲人如何，就連我也看的一清二楚，我就不相信，你看不清，姐夫打你一巴掌，下手雖然重了些，也是氣壞了，往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爲什麼就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呢，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姐夫這個樣子，若你真的離開他，你要他如何支撐下去。那日大家聚在一起，你不知道，姐夫自下了那樣的命令以後，便在書房裡喝酒，楊仕哥進去的時候，滿屋子都是酒瓶子，可在你面前，他卻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李宗替她掖了掖被窩。
從來痛苦都不是一個人的，有些人的痛苦是朝內的，雖然表面上沒什麼，內心卻波濤洶涌的疼着。
慕長安合了閤眼，反覆想着李宗的話，她何嘗不知道他的難過，可是她說服不了自己，說服不了自己的心，若結不開二人的心結，恐怕他們會這樣一輩子互相折磨。
“扶我去看看他。”慕長安最終還是下了決心，有些事，她必須要說清楚。
李宗一喜，卻將她按下了，“你還不能動，我去叫姐夫進來。”說完撞的珠簾莎莎作響。
“你要見我？”紀南衡目光中有些按耐不住的欣喜，就是這份欣喜，刺痛了慕長安。
別過眼睛，輕輕的點點頭，慢慢直起身子，卻沒想到紀南衡的身子卻壓了下來，他分寸掌握的極好，饒是這樣的姿勢，也沒有一點力量是她身上的。
他就這樣抱着她，深深的呼吸着她發間的清香，慕長安半空中的手猶豫了一些，還是落了下去。
明顯感覺到紀南衡身子一震，許久，他才放開她，將她扶起來，卻是讓她躺在他的懷裡。
慕長安出人意料的沒有拒絕，只不過，她接下來說出的話卻令紀南衡一陣神傷。
她說，“待我產下孩子，便放我離開。”
這句話是這般殘忍，幾乎斷了紀南衡一切美好幻想，他所有的期盼都和懷中的女子有關，若她走了，那麼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慕長安，這輩子，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離開紀府，就算是每日囚禁着你，我也要將你留在我身邊。”男子捏着她的肩膀，幾乎是一字一句的道。
她就這麼狠他，不想要他們的孩子還不夠，還想千方百計的離開他身邊嗎？
若他能夠放手，早在再次遇見她的時候他就不會開始，經歷了這麼多，要他放手，卻是怎麼也不能夠的。
“紀南衡，我會恨你的！”幾乎着哭泣着說的。
“讓你恨我，好過讓你忘了我！”說完徑直出去了。
李宗等在門口，看着一臉陰沉的紀南衡，只是這一會兒，兩人又發生爭執了嗎？
顧不得問他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跑進去，卻看見慕長安抱着被子哭成了個淚人。
“你們……”李宗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了，索性由着她哭出來。
一邊幫着她拍背，一邊擦着她的淚水，認識這麼多，從來就沒見她哭成這個樣子過。
黯然神傷者，唯情而已。
終是不忍心她這般抱着被子愣愣的下去，李宗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在茶水中放了些安神的藥，餵了她喝後才放心。
自那天后，紀南衡便很不開，偶爾來了，也沒讓人進去通知，只是站在窗邊靜靜地看着她，然後又離開了。
楊銳心裡對慕長安是有抱怨的，他家大人爲了她做這麼多，上次那件事情後，幾乎喪命，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便又跟我她走了，這次回來本來以後什麼都不會發生了，可沒想到卻出就這樣的事情。
若不是楊仕每次開解他，說男女之間感情不能用哪一方對錯來衡量，他真的想衝進去大罵她一頓，看看她是不是有心。
自家大人哪一晚上不是靠酒才能睡個好覺，白日裡還要處理那麼多的事情，又要千方百計照顧她的心情，再這樣下去，他家大人的身體早晚有一天會垮了。
“大人，用飯了！”楊仕兄弟敲了敲，卻半天沒有人答應。
兩人皺了皺眉頭，推開書房的門，撲鼻而來一股酒氣。
“大人又喝酒了？”楊銳嘆了口水，擡步過去，將睡在書桌上的人扶上了軟榻。
“我去找夫人！”說完便要衝出去。
楊仕一把抓住他，斥責道：“夫人那個樣子，你覺得她來的了嗎，況且夫人和大人的恩怨我們一路看過來，說到底，終究是大人欠了她的，她的城，她的父親，哥哥，全都死在紀家手下，換成你，你還能笑臉相迎？”
楊銳努了努嘴，甩了甩手，蹲子將桌子上的酒瓶子撿起來，“那我去找雲公子。”說完便出去了。
楊仕將旁邊的狐裘給他蓋上，帶上門，朝着慕長安住的院子而去。
一路上，他都在斟酌着自己的措辭，要如何說才能將意思表達清楚，又不至於刺激到她。
進門的瞬間，一陣藥香飄來，“夫人！”
慕長安正在看着一本書卷，見楊仕突然來了，免不了有些疑惑，楊仕一直是跟在紀南衡身邊的，向來紀南衡在哪裡，他就在哪裡，單獨過來，卻是破天荒的一次。
“夫人！”楊仕恭恭敬敬的作了一個禮。
慕長安合上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讓你來說什麼。”
“父親誤會了，是我自己要來的，而且大人現在，醉的不成樣子，也來不了。”說完低下了頭。
慕長安看着他的樣子，他不用說下去，她也知道他來的目的，他家大人意志消沉，終日借酒消愁，她早就聽說過了。
笑了笑，“如今我們這關係，你覺得我還會去嗎？”
楊仕一愣，看着牀榻上笑盈盈的人，不知爲何，他竟然有一種錯覺，夫人對他家大人，還是有愛的。
眸子動了動，“大人……大人昨晚吐了血，昏了過去，今日又如此飲酒，我實在擔心，纔過來找夫人的。”目光低着，卻也不忘觀察慕長安的反應，他跟着紀南衡查案已久，這點還是輕而易舉的。
慕長安臉色白了三分，身子有些顫抖，很快她卻定了神，強忍着道：“楊大人快些回去吧，若被你家大人知道你來了這裡，恐怕會責罰於你。”
說完又低下了頭，翻看起書，只是她竟看不進去一個字，滿書都是紀南衡的影子，腦海中不斷回憶着與他的一幕幕美好往事。
他吐血了，昏迷了，又喝酒了，耳邊都是楊仕說的話。
慕長安披了一件衣裳，剛要出去，便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雲初。
雲初看着她並沒有穿鞋子，就這樣光着腳下了牀，一把抱住她，將她抱回了牀榻上，“長安，你……”
“我有些渴了，想喝水。”慕長安目光躲閃。
雲初起身提起桌子上的茶壺，想要出去倒水，卻發現茶壺裡滿滿都是一壺水，看了牀榻上的人一眼，“我去給你倒點水。”
慕長安見他出去，這才急急忙忙的出去，一路上，侍衛竟然沒有攔着她，到了紀南衡的書房外面，她卻只是站着，遲遲沒有進去。
雲初出了屋子並沒有去打水，而且一路上跟着她，見她站在紀南衡書房外面，便知道她心裡其實還是惦記着他的，始終是自己愛的人。笑了笑，正欲往回走，卻撞見了楊仕。
“聽李宗說，今來過了？”雲初猜到了些什麼。
楊仕點點頭，她也是不得已的，大人再這樣下去，身子恐怕撐不下去。
可是慕長安只是站了一會兒，卻要轉身離開。
“既然來了，又何必這麼着急走。”門“吱呀”一聲開了，紀南衡一掃頹靡的模樣，神清氣爽的走過來。
慕長安後退了一步，看着漸漸靠近的人，來的時候明明很擔心，很想見到他，現在見到了，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說什麼，難道要說她心裡其實很想他嗎？無論如何，她也說不出來。
“我回去了！”慕長安扭頭便要走。
紀南衡幾步便堵住了她的路，低頭看着她，“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對不對，長安，我們忘記過去的事好不好！”語氣近乎祈求。
慕長安一陣心酸，一向高傲慣了的紀南衡何時對人這般卑躬屈膝過。
“若我們回到從前可以，你讓書言哥哥復活！”迎上他的目光，她清晰的看見他眼睛中的光芒暗淡下去，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哀，痛到骨子裡。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原諒我。”紀南衡諾諾道。
慕長安一愣，她雖然有過這個念頭，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死，她只是想讓他也感受一下家破人亡的感覺。
突然間手上多了一炳短刀，慕長安詫異的看着面帶微笑的人。
“長安，殺了我，殺了我就可以爲你的書言哥哥報仇，殺了我。”一邊說着一邊握上她的手，朝着自己的方向刺去。
慕長安驚慌失措的搖頭後退，紀南衡卻步步緊逼，“長安，你捨不得對不對，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放下過去好不好，我們一起生活，還有我們的孩子。”
“不……”突然間一用力，慕長安只覺得自己手上一陣力量傳來，便被紀南衡帶了過去，她聽見，刀身沒入他肌膚的清脆聲音，亦如他在自己耳邊說“愛她”一般清楚。
慕長安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看着面前的刀子就這樣去，他的血，就這樣流出來，怎麼也止不住。
怎麼會這樣，她只是來看看他，她沒有想殺他。
慌忙的後退幾步，一個踉蹌癱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男子漸漸跪了下去，可他的臉上，卻帶着笑容。
這個時候，遠處的兩個男子才發現不正常，跑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紀南衡躺在一堆血泊中。
楊仕再怎麼穩重，也忍不住大聲斥責，“大人對你這般好，儘管他對不起你，可是那也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說完將紀南衡抱起，飛奔進屋。
“我沒有要殺他，我沒有。”慕長安縮在地上，驚恐的看着地上留下來的那一攤血。
“雲初，我真的沒有，我沒有！”慕長安抓住蹲下來的雲初，搖頭道，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刀就去了，不是她，她沒想過，紀南衡會借她的手這般對自己。
“我知道，長安，你先冷靜下來。”雲初一邊安慰她，一邊回想着方纔發生的事情。
慕長安和紀南衡這般情況，不用說人人都會道是慕長安恨極了他而起了殺心。
可是他卻知道，自那日紀南衡下了命令，慕長安屋子裡一切尖銳的東西都被收走了，況且放眼整個紀府，又有誰能將一把刀子給她。
況且她方纔在房間中的神情，一點都不像有恨意的樣子，反而是一種關心的神態，他才放任她出去。
慕長安若想殺他，在奇峰山的時候便不會寧願犧牲自己也要讓他平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