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大新三年的除夕夜,北方在刀光劍影裡度過。
大年初一,冀州,皇宮大內,一個小太監在手腳顫抖地清掃地上的殘雪。身邊間或走過一隊全副武裝的兵卒,小太監大氣也不敢出,只是低着頭,他可是知道,昨晚胡公公就是因爲多事,身首異處,如今那屍身還在院子外扔着呢!
他垂着頭,認真地掃着殘雪,本來人跡罕至的皇宮後院裡,如今到處踩得都是鞋印,黑乎乎、硬邦邦的,很是難掃,他拿着那把破掃帚,認真地颳着地面上的那些難弄的鞋子踩過的殘雪。
入宮才三年呢,他是大新元年進宮來的,如今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卻依舊是一個掃院子的小太監,其實如今看來也不錯,至少能夠保住性命。那些削尖腦袋往上爬,深受皇上、娘娘們寵信的奴才們,不是死於非命就是被羈押在後面的柴火院裡呢,相反,他這種雜役,幹粗活的太監宮女,倒是原來做什麼,現在還是做什麼。
他低着頭,吭哧吭哧地掃着地上的殘雪,前面卻出現了一雙駝色的鹿皮靴子。他趕緊退讓在一邊,不敢擡頭,那雙靴子卻沒動。他偷偷地擡起頭,偷窺一眼,立馬垂下眼簾。那是一個面色有幾分憔悴的男子,他只看到頭髮似乎斑白,但年紀卻並不怎麼蒼老。
“你,叫什麼名字?”那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卻有着難以令人抵制的威嚴。
小太監忙把身子弓得更低,顫着聲答道:“回大人,奴才叫小瓶子。”
“唔,小瓶子——”那人漫不經心吩咐道:“你去把德陽宮的正殿打掃出來。”
“是,奴才這就去!”這個叫做小瓶子的小太監應了一聲,忙拖着掃帚轉身跑往德陽殿,那可是原來皇帝批閱公文的地方,相當於御書房,不過,他聽得原來胡公公說,皇帝不怎麼批閱公文,好像是那些活兒都給相國大人代勞了,所以,每日裡皇帝也就在那裡看看書,和幾個美人嬪妃下下棋之類的,所以整個德陽宮裡都是脂粉味兒,連正殿了不例外。
他來到德陽宮正殿,看到好幾個小太監在那裡打掃着,一個長得肥頭大耳的傢伙在那裡指手畫腳,發號施令着:“把這個弄出去,我家二爺不喜歡,把那個也扔出去,什麼妖冶女人的東西?臭不拉幾的,我家二爺最煩了!”
“焦總管,你歇歇吧,讓這個太監小瓶子管這事兒,大人找你呢!”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拍拍那個肥頭大耳的傢伙的肩膀。
那個叫做焦總管的人嘆了口氣:“老哥,你以爲我想管呢!這麼大一個皇宮,到處都是脂粉味兒,嗆得我直打噴嚏,二爺更是不喜歡,依着我說,還是在相國府自在些,那些都是現成的,這兒看着明晃晃、金燦燦的,其實都是中看不中用,這兒的傢什哪裡有咱們府裡的好?”
“焦總管,你再這樣說,小心又被大人賞馬鞭子吃,皇宮和相國府能一樣嗎?算了,你把這活兒交給這個小太監,讓他看着打掃就成,你趕緊去大人那裡!”那個侍衛
笑嘻嘻地說完轉身走了。
“唉!累死我了!”那個焦總管一臉的肥肉哆嗦着,吩咐小瓶子,轉頭問道:“你,叫什麼名來着?”
“回總管,奴才叫小瓶子!”小瓶子戰戰兢兢回答。
“咳,重了你大爺我的名了,改名!”焦總管不樂意了。
“這——是!”小瓶子立馬反應過來,他改過好幾個名了,叫做什麼他都不記得了,反正是個賤名,叫什麼都無所謂了,他低頭恭敬道:“請總管給奴才賜名。”
“這個——”焦總管搔搔後腦勺,想了一陣子,憋出來一句:“叫小罐子吧!反正都是盛湯水的!”他嘿嘿一樂。
小太監的臉抽抽了一下子,旋即恭敬低頭。“是!奴才小罐子給總管叩頭!”小太監見風使舵,覺得這個總管人傻氣,巴結着他點,說不定以後會罩着自己。
“得得得!”焦總管笑容面面,卻是擺手,“你把德陽宮打掃乾淨就成了,以後咱們的皇后娘娘和太子酒都住到這邊!”
“是!奴才一定收拾得乾乾淨淨!”小罐子忙點頭應道。
焦總管還是不放心,又囉嗦了幾句,纔不放心地走了。
乾清殿,一個蕭索的身影佇立在門口。焦總管遠遠瞥見,心裡有些異樣,忙趕上去問:“二爺,您找奴才?”
“嗯,行大事不拘小節,偌大一個皇宮,你吩咐人做就成,何必親力親爲?”那個人言語和氣,卻是有不容抗拒的威嚴。
“是!”焦總管此時虛心受教。
“進來吧,陪我一塊瞧瞧這個廢棄已久的乾清殿!”那人含着笑,“自己美本事治國平天下,還不讓位,真是尸位素餐!”
“嗯嗯!”焦總管跟在後面,頻頻點頭。
“焦平,大夏那邊有動靜了嗎?”那人終於有了一絲焦急,“那個叫做小星的丫頭可靠嗎?阿芝和朔兒可都要好好的!”他攥緊了拳頭。
“您放心,這個小星的家人都在咱們手心裡捏着呢!她翻不出什麼大浪!”焦平自信滿滿,“何況京都離着大夏五百里之遙,就是二少奶奶和小公子乘着快馬來,怎麼着也得半月吧,奴才已經吩咐各路驛站了,見着二少奶奶和小公子模樣的就趕緊換快馬!”
“那些人怎麼會認識你家二少奶奶和朔兒?”那人臉上浮出了溫情的模樣。
焦平知道這麼幾年也就是提起二少奶奶和小公子來,主子纔有些笑模樣,他趕緊道:“奴才遵了二爺的吩咐,讓一些宮廷畫師照着您給二少奶奶的畫像臨摹了許多張,分發到了那些驛站了。”
那人終於有了笑模樣,緊了緊身上暗紅的披風笑道:“如今阿芝來了又能給我做衣裳了!”
焦平歪了歪嘴角,似乎害牙疼,焦家老宅裡那幾個姨娘雖然鬧騰,針線還是不錯的,做的四季衣裳一厚摞,二爺什麼時候稀罕過?都是老夫人派丫鬟把衣裳送進相府的,二爺瞅也不瞅,直接說扔掉。焦平原來覺得綾羅
綢緞扔掉可惜,說賞給下人穿多好,誰知二爺把眼睛一瞪:“我少你衣裳穿了?月錢不夠?”焦平就不敢說什麼了。於是把那些衣裳扔到了相府的後門,時間久了,許多乞丐都知道能從相府後門撿新衣裳,高興得不得了。而二爺身上穿得依舊是二少奶奶當年離去縫好的那一箱子衣裳。堂堂一朝相國,瞧瞧,那棉袍的袖口都磨破了,寒酸呢!焦平悄悄抹抹眼角,但願這次二爺和二少奶奶再也別分開了!
與此同時,大夏河套草原那裡,從包圍圈裡突圍的喬五,滿臉憔悴不堪,肩膀上帶着血漬,卻是瞪着眼睛怒視着那個只剩下半條命的秋月:“你說什麼?你把王妃還有小世子、郡主們弄丟了?”他神情很是兇狠。
跪在雪地裡的秋月,髮髻散亂,衣衫已經染滿了暗紅的東西,眼睛哭得紅腫,“王爺,您處死奴婢吧,奴婢保護王妃不利,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計!等奴婢醒悟過來,拼着命廝殺回去時,那個馬車已經撞在山崖邊,四分五裂了,奴婢只找回這些來!”秋月哭哭啼啼把三個染血的襁褓和一個鑲着鑽石的鳳尾簪子呈上。
喬五看到三個染血的襁褓和那個鑽石鳳尾簪子幾乎難以置信,他顫抖着手,接過來細看,不錯,那三個襁褓都是柳蘭芷的手藝,分別是粉藍、粉紅、粉紫的,都在邊角那裡繡着一叢蘭花,那簪子是他給柳蘭芷的鑽石鑲嵌的,柳蘭芷愛之如寶,他心裡一痛,“哇”的一口鮮血噴出,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王爺!”黑塔似的察哈爾忙着掐人中,揉胸口,一陣子手忙腳亂之後,喬五慢悠悠醒來,眼神裡卻帶着絕望。
“王爺!”秋月在地上磕頭不止。她知道在王爺心裡王妃大過天,她本來想以死謝罪,但是覺得此事蹊蹺,所以趕着回來報告王爺。
察哈爾此時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猶豫,終於嘆息了一聲,在喬五耳邊低語:“王爺,奴才的媳婦紫蘇也不見了!”
“啊?!”喬五一愣,眼裡浮現出了一絲光彩。
“兒女情長焉能成大事?”在一旁作壁上觀的左老道閒閒地說了一句。隨即咕噥了一聲:“我今兒個也沒見我那個乖徒弟!也不知死哪兒去了!”
喬五眼睛立馬亮了!他霍地一聲站起來,逼視着跪在地上的秋月,“襲擊你們的是哪路人馬?”
“北匈奴的單于的大閼氏!”秋月恨恨連聲。
“大閼氏?匈奴哪個女子能帶兵了?”喬五一時覺得納悶。
“是大漢的和親的昭陽公主!”秋月撇撇嘴。
“昭陽公主?”喬五眼睛裡劃過一絲厲色,“手段這麼歹毒!虧得嫁去了匈奴!”
秋月跪在那裡低聲道:“奴婢已經擒住了她,如今在馬後拴着呢!王爺要不要審問?”
“嗯,不着急!”喬五嘴邊浮起了冷笑,哼!內外勾結,焦二郎,你這招雖損,確實奏效,也是我疏忽大意了,差點着了你的道!
喬五笑得很是瘮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