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都是真的?”劉蘭芝擦着眼淚,睜着紅腫的眼睛問。
“那還能有假?我竟然不知道你倒是滿能哭的,瞧瞧,眼睛都哭腫了!”焦仲卿嘆息了一聲,轉而笑着指指她那紅腫得似核桃般的眼睛。
“哼,你要是早告訴我,還至於我這麼傷心地哭嘛?”劉蘭芝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不滿地撅着嘴脣嘟囔。
“回來在馬車上我隱晦地告訴你了,只是沒想到孃親會這麼急切,已經把人給弄進來了,我也是吃了一驚呢!”焦仲卿道。
“是不是秦羅敷還在念着你呢?”劉蘭芝不死心地追問
焦仲卿,在盂蘭盆節那天她早就發現那個秦羅敷含情脈脈看着自家相公了。
“念着我做什麼?那個侯三既有錢,又有勢,正是秦羅敷喜歡的那種富家公子哥兒,你家相公有什麼呀?一個囊中羞澀的刀筆吏罷了。”焦仲卿不以爲意地一攤手。
“胡說,我就覺得我家相公比那個花花公子要強得多!”劉蘭芝見焦仲卿自貶,忙急急地補上一句,“那個侯三也就是秦羅敷喜歡罷了,做人家的妾,也是比較不幸了。”劉蘭芝沉吟道。
“那能怎麼樣?她的孃親秦寡婦,雖是家道中落,卻依然端着架子,勢必攀附富貴,能把女兒嫁爲中等人家的正室有點難,嫁給販夫走卒,她又覺得配不上自家的門第,最後只能把女兒賣給人家做妾了!”焦仲卿平淡地道。
劉蘭芝點點頭,門當戶對歷來如此,人都說娶妻娶德,其實大部分人家是娶相應的門第的,大家子裡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兒進門,見識淺,手腳畏縮,無法主持中饋,小門戶要是娶了大家子的女兒,面子是有了,可是兒媳婦的眼光越過了婆婆的頭頂,讓頤指氣使,想着端着架子的婆婆硬氣不來,畢竟門第在那裡放着呢!所以自古以來就有“高門嫁女、低門娶媳”的說法,雖如此說,可是也不能相差太多,就想劉家和焦家,劉家是書香門第兼官宦人家,焦家算是大族,也算得上是富裕了,只是沒幾代出來做官的,就是焦仲卿勉強做了衙門裡面的刀筆吏罷了,原來仙逝的焦老爺子算當地有名的鄉紳罷了,祖上也曾經做過官,所以兩家相比較,焦家門第上還是差一點,因此老夫人刁氏纔有些心裡不平衡,處處想着拿捏劉蘭芝一些,說白了了就是想着捍衛她那可憐的婆婆氣概。因爲刁氏的出身比焦家更不如,是商賈出身的,一家子裡就沒有出過讀書人,所以刁氏進門那時處處低眉順眼,做小伏低,做足了小媳婦的本分,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終於可以把以前的鬱悶之氣出一把了,孰料老二家媳婦卻是如此的出身,她既貪戀劉家的清貴,又嫉妒劉蘭芝的出身,尤其是原來對自己俯首帖耳的兒子,如今被一個女子左右,她心裡有些不平,這應該是傳統制度下,最常見的婆媳矛盾的源頭了。
劉蘭芝想到這裡,不由笑道:“那個秦羅敷怎麼辦?既然進
門了,總得要見一面吧,免得明日宅子裡傳出二少奶奶吃醋、不容人的流言蜚語來。”
焦仲卿也笑了,“見見也好,我知道咱們院子裡有些丫頭婆子是不太安分的,沒事總喜歡嚼舌頭。”
劉蘭芝笑答:“嗯,你放心,等我敲打他們一下就行了,畢竟是焦家的世僕嗎?也不能太刻薄不是?”邊說邊喊:“來人,準備巾帕給我梳洗。”
翠屏和紫蘇忙從門外進來了,紫蘇端着臉盆見到二少奶奶哭得雙眼紅腫大吃一驚,翠屏卻仿若沒看見,幫着劉蘭芝挽起衣袖,卸去簪環,服侍她洗臉。一時洗完了臉上的淚痕,坐在銅鏡前面,翠屏先用香脂給姑娘勻了臉,然後低聲詢問道:“姑娘可要撲些香粉?”
翠屏知道近幾個月來,姑娘就是從那次昏迷醒來之後,就特別不喜歡香粉,說什麼“含鉛”之類的話,令她很不懂,不過姑娘天生麗質,即使脂粉不施,還是千嬌百媚的美人一個,如今看着姑娘紅腫的眼睛,不施香粉也太明顯了些。
劉蘭芝搖搖手,“沒事,你拿過那個隔夜茶包來給我冷敷一會兒就成,那個香粉氣味嗆人,抹上白花花的,像從麪粉缸裡爬出來一般,白得瘮人!我不喜歡!”
翠屏抿嘴笑了,看着姑娘雖然是哭了一場,精神可是好多了,看來也是想開了,也是,大戶人家的男人誰家沒有個三妻四妾的?姑爺娶了姑娘也快一年了,一個通房丫頭也沒有,也算是待姑娘不錯了,何況聽小丫頭們嚼舌說,是老夫人做主買進來的秦羅敷,姑爺也是被逼無奈呢!
敷上茶包半個時辰後,劉蘭芝那紅腫的核桃眼好了許多,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了,翠屏長出了一口氣,卻聽得劉蘭芝吩咐道:“讓小丫頭把秦羅敷帶過來,總要見見主母吧。”
翠屏嚇了一跳,仔細瞧瞧劉蘭芝神色平和,言語也不見什麼異樣,終於放下心來,點點頭,出門招呼小丫頭去了。
時間不大,一個叫做小石榴的丫頭領着秦羅敷來了。
劉蘭芝看她身着粉紅的小碎花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粉紅的棉裙,頭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兒,撘眼看上去不覺奢華,臉上薄施粉黛,一雙盈盈秋水眼,在看到焦仲卿和劉蘭芝在堂上時,腳步踟躕了一下,忙斂衽盈盈拜倒:“妾身見過二爺、二少奶奶!”
儘管知道自己的夫君對眼前這個女子無情意,劉蘭芝見她如一朵睡蓮輕盈下拜時,心裡還是略微酸了一下,她笑道:“起身吧,往昔都是見過的,不要客氣!”
秦羅敷跪在地上身子微微一頓,連見面禮也沒有?焦家二少奶奶也太摳門了些吧!她心裡雖如此想,卻是慢慢起身謝過。
劉蘭芝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對着丫頭們道:“你們先下去,我和二爺有話和秦羅敷說。”
丫頭們忙恭恭敬敬地退下,知道今天是二爺納妾的日子,不知道二少奶奶怎麼樣立威呢
?幾個不太安分的丫頭在門外探頭探腦,給紫蘇瞧見了,對着爲首的小丫頭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主子說話,也是你一個奴才能偷聽的?”
立馬那個丫頭臉龐紫脹了起來,紫蘇仔細一瞧卻是領秦羅敷過來的那個小石榴。明顯的,是老夫人刁氏派過來探聽消息的。旁邊幾個丫頭見事情不妙,都灰溜溜地走了。
翠屏對着紫蘇豎起大拇指,多虧這個孔武有力的丫頭鎮住這個院子,哼,那些宵小之輩也不看看是誰護衛着姑娘的院子!紫蘇對着翠屏的誇讚,咧嘴一笑。
房內,劉蘭芝對着秦羅敷道:“你坐下吧,那邊有繡墩。”
秦羅敷有些怯生生道:“二爺和二少奶奶在座,那裡有妾身的座位?”
焦仲卿不經意間蹙眉,這個秦羅敷跟小時候一個模樣,假惺惺的。
劉蘭芝見她不肯坐,也由她了,笑道:“二爺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我了,我沒有想到你和侯三公子倒是神仙眷侶呢!”
秦羅敷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半天,她尷尬笑道:“這也是機緣巧合,其實妾身和侯三衙內也就是泛泛之交罷了。”
“啊?!”焦仲卿長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羅敷,“不會吧?侯三兄弟可是說你們都,都洞房過了,也就是差個名分罷了?你怎麼說是泛泛之交?侯三兄弟可是求了我許久,又是許馬車,又是許院子的,我才答應給你們當鵲橋的!”
劉蘭芝心裡暗笑,焦仲卿什麼時候拿侯三當兄弟了?咳,話說秦羅敷和侯三也夠大膽的,還沒訂下名份就洞房了,哎呀,先偷嚐禁果呢!她瞄了一眼秦羅敷,好像比上次豐腴了一些,難道說有了那個結晶了,劉蘭芝的心裡泛出邪惡的想法,嘴角噙了一絲壞笑。
焦仲卿看着劉蘭芝那個得意的小模樣,知道她心裡暗爽,娘子就這點好,高興和哀傷都掛在臉上,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他在衙門裡見慣了那些人的勾心鬥角,也知道大哥院子裡一羣姨娘天天在那裡鬥得如烏雞眼一般,最煩了,所以相比較之下,還是喜歡和劉蘭芝過這種簡單的日子,夫妻和順比什麼都強。很多年以後,二人都是一臉的滄桑了,焦仲卿仍是笑着道:“娘子,我喜歡你泡得花茶,我喜歡你做的酒釀圓子,我喜歡桂花酒!”聽了此話,對面的老婦一臉清淚。
秦羅敷羞得恨不得眼前有個地縫能鑽進去,這個侯三,怎麼什麼話都講?她可是一個姑娘唉,雖然不是黃花姑娘了。其實她是不樂意嫁給那個侯三做妾的,雖然侯三有錢有勢,可是他家裡有個母夜叉的正牌娘子啊,侯三浪跡青樓楚館,那個張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真要進他們侯家的門,可是難上加難了,做人的妾室已經很委屈了,何況是見不得光的外室呢?她囁嚅道:“二爺,二少奶奶,既然您二位都知情了,妾身也就沒有什麼好講的了,多謝您二位成全!”說罷,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