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船果然行進得很快,這次順風順水的,柳蘭芷和孩子們平安地到達了浙西。
風景依舊,江南的暮春時節,雜花生樹、落英繽紛。柳蘭芷抱着小小的傾城,身後跟着的是妖妖嬈嬈那對雙生女兒,一路走進了軒敞的柳氏莊園。
妖妖嬈嬈看到院子裡依舊在那裡吊着的鞦韆架,於是歡呼着跑去玩了,不待柳蘭芷吩咐,早有那那個未留頭的小丫頭,跟着去了。
柳蘭芷含笑看着在門口站着迎接她們的大腹便便的紫蘇,道:“身體都這麼沉重了,還出來做什麼?”
因爲柳蘭芷怕嚇着紫蘇,所以提前已遣了人送去了自己的一封信,只說自己絕處逢生,回江南來了,免得紫蘇情緒不穩,大起大落的,對身體有損傷。
雖是如此,紫蘇接到信後簡直不敢相信,整日裡掐着手指算計着夫人今日到哪裡了,明天又到哪裡了,真的是望眼欲穿哪。見到柳蘭芷,她身體微微顫抖,想着福身,無奈臃腫的腹部讓她彎腰都困難,何況是福身請安。
柳蘭芷把小傾城交給青果抱着,上前扶住了紫蘇:“來,咱們到屋子裡敘話,總不能讓你挺着大肚子站着吧,多累呢!”
紫蘇眼裡泛着淚花,卻是笑着連連應聲:“是,夫人說的是。”
自己平日裡最倚重的就是紫蘇和青果兩個大丫頭了,現在看着紫蘇激動的模樣,柳蘭芷很是心酸,她不能理解這種忠誠,卻是感覺到青果和紫蘇對自己的依賴和信任,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明主和忠僕。她自問以誠相待身邊的大小丫頭,所以換來了忠誠,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
主僕三人談論起別後的事情,青果和紫蘇照舊眼淚婆娑,柳蘭芷也感慨萬千,自己墜下山去能倖存,也算是奇蹟了!
紫蘇撫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笑得格外輕鬆:“奴婢本來想着,會在江南孤零零生產呢,沒想到夫人和青果還有小郡主們卻都趕着一起來了,真好啊,這下子不用那個黑塔再擔心這,擔心那的了。”
柳蘭芷尋思了一會兒,才明白紫蘇嘴裡的黑塔,就是她的相公——察哈爾,想着他高高壯壯,黑乎乎的彪悍模樣,似乎黑塔真的很貼切,柳蘭芷笑了。
她道:“察哈爾如今在京都還是晉州?”
紫蘇臉上有了無奈之色:“前日剛接到他的信,說是到了京都了,在相府幫着照料小公子。”紫蘇的眼睛裡有淚光閃爍,她覺得提朔兒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的確,本來柳蘭芷明媚的臉上被陰霾,她又想起那個狗屁倒竈的“幼主”之名了。
還是青果活泛,笑着勸慰:“奴婢是從京都來的,倒是知道小公子如今跟着左太傅學本領呢,還有紫蘇姐夫照料着,想是無恙,夫人就不要擔心了!”
一句“紫蘇姐夫”倒是把紫蘇和柳蘭芷都逗笑了。柳蘭芷笑着打趣她:“那你何時給我們領回來一個‘青果妹夫’呢?”
青果怔了一下,臉蛋羞紅了,“夫人愈發會拿奴婢開玩笑了,有你這樣的主子嗎?”
柳蘭芷笑嘻嘻道:“我這樣的主子怎麼了?我覺得好着呢,你和紫蘇是我的左膀右臂,嫁得遠了,我怪想念的,要不就在咱們浙西莊院附近給你尋覓一個婆家?”
紫蘇的眼睛亮了亮,看着青果,逗她:“青果還不趕緊謝過主子的恩典?”
“哼,你們倆沒一
個好人!”青果終是面皮薄,哼了一聲,起身揭了簾子躲出去了,柳蘭芷和紫蘇呵呵直笑。
柳蘭芷對着紫蘇嘆息道:“終於來到咱們的莊園了,我的心裡總算踏實了,你不知道,離開這裡的日日夜夜,我不曾那麼放鬆過,老是心裡揪着,唉!”
紫蘇深知她說的這些話的含義,贊同地點點頭,轉而低聲問:“夫人悄悄回來了,五爺那邊可知情?”
柳蘭芷搖搖頭,“先瞞着他吧,估計他這一會子忙得焦頭爛額呢,不是說與冀州軍聯合起來打匈奴去了嗎?他應該想不到我會生還!”
紫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奴婢覺得瞞不了多久,五爺多看重您,您心裡也有數,上次察哈爾來信說起五爺,說他經常發呆,經常捧着往日你的衣物,一看就看半天,前些日子還有五爺的那些屬下來咱們莊院轉悠,打探您的消息呢,結果給奴婢罵了出去!”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柳蘭芷苦惱地揉揉眉心,一想起喬五和那個焦仲卿聯手,她的心裡就膈應,與焦仲卿的那昔日的情份已經灰飛煙滅,但是,她不希望喬五提醒自己記得,理智上說,外敵侵犯,喬五聯合焦仲卿沒錯,都是大漢的子民呢!可是她就是不喜歡這兩個男人湊在一塊兒,還共同輔佐“幼主”?!哼,還不知二者誰揣着狼子野心呢!
紫蘇看着夫人糾結的模樣,也笑了,“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夫人也不用爲此事擔心,不論他們怎麼折騰,咱們都好好的,纔是正理。”
柳蘭芷看到紫蘇語氣和緩,面容平和,自己的心也隨即靜下來了,“就是,我鑽牛角尖了,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問他們的廢興!”
於是柳蘭芷就在浙西安頓下來了,恢復了她那慵懶舒適的生活,一般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自然醒,那時候,身邊大部分是靜悄悄的,外邊有一個叫做玉顏小丫頭在值守,窗外的院子裡是傾城咿咿呀呀的叫聲,或者是妖妖和嬈嬈在院子裡盪鞦韆的嬉笑聲,倒是真的愜意得很!下午,柳蘭芷會專心在案上塗塗抹抹的,玉顏就知道不能打擾夫人“用功”了,夫人在畫很多漂亮的衣裳,這些圖很快就送到鎮子上的滿堂紅成衣坊裡去,不久,門口就掛出了漂亮的衣裳,就是夫人畫的那些,色彩斑斕的,令人眼花繚亂。玉顏雖然纔來了沒多久,卻明白,夫人很有能耐,知書達理,性情溫柔和順,她幾乎看不到夫人發怒生氣的模樣。她佇立在門外的廊下,聽候夫人召喚才得入內。此時聽得院子裡青果姐姐一手挽了一個雙生的小姐來看望夫人。青果是夫人最倚重的大丫頭了,還有一個管家娘子,原來也是夫人的丫頭來着,不過,因爲快分娩了,所以,夫人怕她勞累着,才挑了自己這一批七八個小丫頭。自己有幸分到夫人的院子裡,只是斟茶遞水的,很是輕省,她很知足。
青果姐姐看到玉顏在門廊上,悄聲問:“夫人還沒畫完?”
“嗯,今天午後畫得晚了一些,夫人看了半部書,纔拿起畫筆的!”玉顏低聲答道。
“哦!”青果點點頭,和那兩個小郡主互相看看,於是也一起坐到了廊下的長凳子上等候。
妖妖卻是耐不住的性子,她笑嘻嘻地問玉顏:“玉顏姐姐,你的那個妹妹呢?”
玉顏恭敬站起身回稟:“奴婢的妹妹惜顏如今在三郡主的院子裡灑掃。”
“哦,就是那個看上去很憨厚的那個小丫頭啊!”妖妖恍然大悟,“原來你妹妹和你長得有幾分相似呢!”
玉顏微笑着點點頭,不再言語。
時間不長,妖妖耳朵聽到孃親喊人,於是玉顏笑道:“兩位郡主和青果進去吧。”
妖妖和嬈嬈早就知道柳蘭芷不要求她們“笑不露齒”做什麼大家閨秀,所以都提着裙子,爭着往裡面跑,爭先目睹孃親畫的漂亮衣裳。
柳蘭芷擡手揉揉自己僵硬的脖子,正想着招呼玉顏丫頭進來,卻看見珠簾一動,卻是妖妖,只見她看到滿頭珠翠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模樣很是滑稽,不由伸手把她頭上沉甸甸的金釵、銀簪等物拔了下去。只留下一對精緻的絹花和米粒大小的墜子,才作罷。妖妖這才學着大人的樣子,嘆息了一聲:“一頭的勞什子弄得像是暴發戶,我可厭倦了!”
“那還帶着這些,沉甸甸的,做什麼?”柳蘭芷問道。
“嬈嬈說好看,她也弄了一腦袋金釵銀釵呢!”
柳蘭芷回頭看去,果然,那個嬈嬈頭上的珠翠一點兒不比妖妖少,正笑嘻嘻的看着柳蘭芷。
“嬈嬈,你是不是把首飾盒給搬空了?”柳蘭芷好笑地看着她頭上的珍珠翡翠,金簪子,銀釵的,橫三豎四插了滿滿一頭。
嬈嬈卻笑道:“孃親,您覺得女兒這些首飾能值多少錢?”
“嗯?!”柳蘭芷看向青果,青果也是搖搖頭,一臉茫然。
柳蘭芷言語和氣地問道:“怎麼了?不喜歡這些首飾了?這可是最近幾年添置的時新的首飾,嬈嬈若不喜歡,那孃親這裡有,等再送你一些!”
嬈嬈卻搖頭,眼裡含淚:“女兒只想着估算一下這些珠釵首飾的價錢,若能換了銀子,給爹爹送去就好了,爹爹在那裡打匈奴,很缺銀子呢!”
柳蘭芷正幫着她往下拔那些首飾,聞言,頓時愣住了。
她停了手,問道:“嬈嬈怎麼知道爹爹打仗沒錢?”
“女兒聽得紫蘇姑姑和青果姨姨在那裡念家書,是那個什麼黑塔說起的。”嬈嬈小臉上帶着幾分惶恐。小孩子不能管大人的事情,她是不是做錯了?
“唔——”柳蘭芷點點頭,繼續給她拔下那些首飾,笑道:“嬈嬈這些首飾值很多銀子呢,不過,孃親可不能讓嬈嬈典當了首飾去救濟爹爹,你放心,爹爹是男子漢,肯定有辦法的!”
“哦!”嬈嬈將信將疑。
青果對着玉顏那個小丫頭使眼色,玉顏很快就出去了,立馬端進來一盤酥餅,笑道:“這是咱們廚子新做的酥餅,兩位郡主嘗一嘗!”
小女孩子最喜歡甜食,所以,嬈嬈立馬轉移了注意力,和妖妖搶吃碟子裡的點心去了。
柳蘭芷卻是微微蹙眉,對着青果示意,青果吩咐了玉顏好好看着兩位小郡主,就和柳蘭芷走出了內室。
“怎麼回事?”柳蘭芷不悅,她不想讓外界的風風雨雨擾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是奴婢和紫蘇姐姐不小心談論察哈爾的京都來信時,嬈嬈非纏着奴婢讀信,結果惹出來的亂子。”青果一臉的懊悔之色。
“也罷了,畢竟父女連心,嬈嬈想着她的爹爹,也屬於正常。”柳蘭芷嘆息。
腦海裡浮現出那妖孽似的一張臉,柳蘭芷無端地覺得煩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