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看了翠屏一眼,翠屏忙一個箭步往前,打起了簾子道:“二少奶奶,老夫人起來了,您也進來吧。”
艾月兒姨娘看了二少奶奶主僕一眼,立馬低眉順眼道:“二少奶奶,您來得真早。”
“艾姨娘也來得挺早不是?季卿小弟去上學了嗎?”劉蘭芝含笑問道。
“已經起來了,一會兒吃了早飯就去學塾裡唸書,多謝二少奶奶惦念。”提起了兒子季卿,艾月兒姨娘那滿面堆笑的臉上現出了幾分真誠。
屋子裡老夫人的聲音傳來:“老二家的來了?”
劉蘭芝對着艾月兒姨娘點點頭,邁步進了昏暗的正房。
老夫人剛剛起來,端坐在太師椅上,七月下旬的天氣,晨起有些微涼,她穿了一件西番蓮花紋的雪青褙子,端坐在太師椅上,眯着眼睛似乎在養神。
劉蘭芝上前恭恭敬敬地福身:“給老夫人請安。”
半晌,等劉蘭芝覺得腰都彎得快酸了時,老夫人才慢條斯理地道:“罷了。”
劉蘭芝立起身,看到大丫頭玉香已經泡好了參茶,端給了老夫人,老夫人抿了一口道:“老二家的,在莊子上休養的如何了?”
“媳婦虧了老夫人的恩典,在陪嫁莊子上得以休養,身體比以前好了許多,”劉蘭芝頓了頓,接着笑道,“孔郎中說了,還得以靜養爲主。眼下媳婦還服着養氣的藥呢!”
“哦,”老夫人撇撇嘴,“一二個都不中用,老大家的眼看要生了,自是沒法在我老婆子跟前伺候,你又病歪歪的,你要是在我跟前端茶遞水的,老二又得說我不心疼他媳婦了!”老夫人看着劉蘭芝似笑非笑。
按着以前劉蘭芝那綿軟的性子肯定會跪下向着老夫人請罪了,如今劉蘭芝卻笑了,臉皮很厚地說:“讓媳婦養身子是老夫人疼媳婦了,二爺知道老夫人是這樣的想的,我替二爺謝謝老夫人了。”說罷朝着老夫人又施了一個禮。
老夫人看着劉蘭芝順杆子爬上來不由惱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端起參茶大喝了幾口,半天才慢悠悠地道:“我看着天氣涼了,家裡的布又短缺了些,你抽空再紡出一些來。”
劉蘭芝身後的翠屏聽了大急,怎麼又繞回來了,回到老宅老夫人由讓自己姑娘晝夜紡織,唉,她低下了鎖緊的眉頭,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劉蘭芝似乎明白翠屏的心事,朝着翠屏安慰地一笑,對着刁氏道:“老夫人說起這個來,媳婦也想起來了,媳婦的莊子上幾個婆子和丫頭紡織、廚藝甚是了得,這次媳婦專門帶了她們過來,做這些事情。”
刁氏微微錯愕,“哦?怎麼添了人手了?你不是有大丫頭翠屏服侍嗎?”
“我那邊的紡織活兒就交給我帶來的丫頭做,還有媳婦覺得一個婆子的廚藝不錯,放在廚下也好,能收拾媳婦莊子上送來的時鮮菜蔬什麼的,也好整理乾淨了孝敬老夫人,我瞅着我
來了半年了,家裡竈上的手藝也平常,媳婦往常吃的都是殘羹冷飯的,看來竈上的廚娘也不盡心,孔郎中說了,媳婦的脾胃太弱,就是那些殘羹冷飯所致,媳婦想着,我吃那些還養不住腸胃,更何況老夫人年紀大了,更是不能吃那等飯食。昨日二爺在書房裡端出了不知何時餿了的飯食,大發雷霆呢,罵我不經心這些。”劉蘭芝說了一番話,看着刁氏的臉紅紅青青的變了幾回。
自從這個劉氏女進門,刁氏就不喜歡她,除了年節還有老二回家休沐的日子,大家一起吃飯,往日都是在各自的房裡吃的,她早就安排了廚房,給老二家的主僕剩飯菜吃就成了,開始她心裡還忐忑了些,怕老二家的鬧出來,可是半年過去了,老二家的一直吃着那些家裡僕婦都不吃的飯食,看來是沒告訴老二,她放下了心,對着下人說家道艱難啥的,家裡的丫鬟婆子都知道二少奶奶是不受待見的,因此也沒幾個人同情二少奶奶,自古大宅門裡捧高踩低的多了去了,她漸漸也淡忘了這茬了,今天沒想到老二家的說了出來,她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這事情終於給揭穿了,屋子裡一時很尷尬。
劉蘭芝見老夫人不言語,心裡冷笑了一下,想着我莊子上的東西,還剋扣我的飯食,這個婆婆,真的是吝嗇苛刻呢!她轉而笑道:“我莊子上帶來的丫頭叫紫蘇,紡紗什麼的都能幹,一個老田家的婆子,竈上的湯湯水水做得很好,老夫人看着就這麼安排好不好?
“哼,多一口人就多一份嚼用,我瞧着你這回從莊子帶了不少人,嚼用可是不少呢,更何況還用月錢呢!也不是小數目。”老夫人提起銀錢來就心疼。
劉蘭芝心道,來了,這纔是正題,她笑道:“老夫人不用擔心,媳婦和二爺商量了,本來媳婦覺得我自己的奴僕該從我的陪嫁裡出錢養着,”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看着老夫人果然放下心來來的神色,她輕聲一笑,拿着帕子掩着嘴道:“二爺可是罵我了,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沒得嫁了人還用自個兒的嫁妝養着奴才的道理,因此,二爺說從他每月的俸祿裡拿出銀子來養着幹活的奴才就成。”
“這,”刁氏一臉的肉痛,“老二的那點俸祿夠你們吃飯的就不錯了,一共那麼點,怎麼花?”
“二爺說了,以後他每月的俸祿自己支取了回來,一共是二十兩,十兩孝敬給老夫人做家用,十兩就交給媳婦用來打理我那邊的奴才和莊子,畢竟二爺也成家了不是!”劉蘭芝輕輕一笑。
“啪!”刁氏一下子把手裡的茶碗摜在地上摔得粉碎,劉蘭芝不爲所動,艾月兒姨娘和衆丫頭卻嚇了一跳。
“大膽,娶了媳婦就忘了孃的東西,我白養他二十年了!”刁氏氣得面色紫漲,看着劉蘭芝的模樣似乎想一口把她生吞了的樣子,翠屏嚇得瑟瑟發抖,在後面扯扯劉蘭芝的衣袖,意思是趕緊下個氣陪着不是啥的,忤逆婆母,傳出去可是重罪呢!
劉蘭芝吩咐
玉香:“老夫人失手砸了茶盞,你趕緊收拾一下,看老夫人燙着沒有。”
玉香看着二少奶奶那平靜的面容,覺得奇怪,可是二少奶奶就那麼直視着,她覺得目光灼灼,有一種無形的威嚴,忍不住低頭,應了聲“是,”就俯身撿拾地上的碎瓷片。
刁氏虎着臉:“玉香,你是誰的丫頭?”
玉香蹲在地上傻了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艾月兒姨娘見這個場面,忙上前打圓場,“玉香姑娘自然是老夫人的得意的人兒了,瞧瞧,二少奶奶也是一時忙亂了,玉英,你去收拾,讓玉香姑娘歇歇。”
玉英忙蹲下身去收拾,玉香借勢站起身來,看了二少奶奶一眼,心裡還琢磨怎麼剛纔如中了咒語一般那麼聽話呢,二少奶奶是誰?不過是一個不得臉的主子罷了。這樣想着她得意洋洋起來,忙上前安撫刁氏,“老夫人,奴婢是您的丫頭啊!老夫人有沒有燙着手?”開始殷勤起來。
劉蘭芝看着刁氏那般模樣,看來是不甘心放手焦仲卿的俸祿了,她正色道:“周管家每次去衙門裡支取二爺的俸祿,二爺必得遭受同僚的一番嘲戲,二爺也是在衙門裡要臉面的刀筆吏,這樣下去,二爺怎麼擡起頭來?何況區區二十兩銀子,媳婦覺得老夫人也看不到眼裡不是?外面都說咱們家大業大呢!老夫人知道給玉香姑娘大丫頭體面,更應該給二爺這個親生兒子體面不是?”
其實周管家已經說過多次了,二爺的俸祿自己支取比較好看,沒得都是承情的爺們了,銀錢還給孃親握得死死的,的確不好看,可是刁氏是商賈之女出身,不太顧及這些,沒想到如今老二給他這個狐媚子媳婦一迷惑,銀子也要自己拿着了,她氣不過。不過聽了老二家如此說,也覺得道理是如此,不由冷了臉道:“以爲我老婆子看上他那二十兩銀子呢!兒大不由娘,隨着你們折騰吧,老婆子我不管了!”說罷擺擺手。
劉蘭芝藉此福身道:“如此,媳婦就謝過老夫人的恩典了,還是老夫人疼二爺,等過些日子莊子上的枇杷果熟了,我讓老周再送來些,孝敬您!”
刁氏撇撇嘴,這個老二家跟誰學的,也會給一巴掌賞一甜棗了,哼,十兩銀子也是淨賺的,滿夠一家子的嚼用了,還有那莊子上送來的東西,也不錯。她財迷心竅,算計起來了。連老二家的告退也不在意。渾然忘記了讓她立規矩,紡織那個茬兒了。等老大家的,趔趄這腳進門時,她看到了攙扶着老大媳婦谷氏的那對鮮豔明媚的侍妾,這纔想起來。她竟然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給忘記了,都怨老二家的那個媳婦,如今不知怎麼伶俐起來了,拿了老二的俸祿想一心一意過他們的小日子?沒轍,不給她找點事,讓她警醒一下,她就不知道婆婆也是娘,她端上了新換的茶盞,喝着香茶,眯着眼睛笑了,在下面鶯聲燕語請安的奼紫嫣紅兩個姨娘,看着老夫人的樣子,還以爲喜歡她們的嬌柔風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