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依舊空空的。十一月份，菊花也謝了。只有初冬的風沒有顧忌的呼嘯而過，而院子太乾淨，連一片葉子都沒有捲走。立在門口怔了一下，才擡腳跨進門去。門開着，榻上坐着正在做針線活兒的紅香。
紅香感到有人進來，便停了手中的活，邊擡頭邊道，“今兒怎麼這麼早下值……”話差不多說完時，她看到門口站的是我，一時愣在那，眼睛瞪得大大的，過了一會兒，她拿手往眼睛處擦擦，然後再看向我。我對着她笑笑，“怎麼着？我回來了，不喜歡？”
聽到我這樣說，紅香便一下從榻上跳下，跑到我面前，伸出手搖着我的胳膊，不敢確信地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見她那樣，便壞笑一聲，伸手使勁往她臉上一擰，“是在做夢，大白天的做白日夢呢。”紅香聽我這一說，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抱住我哽咽道，“可真的是你呀。”
我鼻子也一酸，吸了吸，忍住淚笑道，“嗯，我又回來了。”
過了好一會，紅香擡了臉看着我，拉了我的手道，“你倒是沒變什麼的。”頓了下，又問道，“你怎麼又進來了？昨兒個碧荷跟我說你要進宮，我以爲是她拿我尋開心訛我的呢。沒想到是真的。”說着拉了我就往榻上坐去，“快上去坐會子吧，這天兒冷的，瞧你手都冷冰冰的。”邊說邊將我身上的包袱拿下，到桌邊倒了杯熱茶給我。
我雙手接過茶吹了吹熱氣，“你們也制這花茶喝？”這味兒就是菊花的。
“這也是承你的好，你先前在這院中種了那麼多菊花，以前有你在時，我們倒也懶得自個動手去勞什子製茶的。你走後，這花平白的被秋風謝了倒也覺着可惜。便和碧荷兩個也學着你的樣子制了茶，味比你的差些，不過總歸是下火明目的。”紅香一邊解說一邊麻利地在櫃子裡倒騰着，轉過身時，手上拿了一牀半新的被子，“你先蓋着，若是嫌冷，我再給你上製衣司去討牀厚些的來。”
看着紅香忙碌的身影，我心有些過意不去。起身要去接過被子，被她一閃身躲過，“你且歇着，這被子我給你鋪好。想着今兒你是不用當差的，從宮外進宮裡頭也走了半天，定是累了。”聽紅香這麼說，我也只好閒在一旁，看着她拾掇。
“紅香姐姐，雪韻姐姐可到了沒有？”這時聽得碧荷外面嚷道。
紅香聽了，對着我一笑，“這丫頭定是得了消息兒了。”我也笑笑，碧荷還是那樣，有些急性子。我正要答話兒，只聽紅香大了聲對着還沒進屋的半香回道，“還沒呢。你聽哪個說的，雪韻要回來？”說罷對着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不，捂着嘴兒偷偷笑着。
“莫不是小全子又騙我不成？剛纔我從衣局拿了衣服回，半道上碰到小全子，他說姐姐領來了，怎麼這會子還沒上這來？”碧荷的聲音一落，人也進了屋。她正撅着嘴巴惱呢。
紅香見她這樣，撲哧一聲就笑開了。碧荷一轉眼看到我坐在榻上的我，越發的故意生氣道，“好呀，你們倆個合起夥來誆我。我不理你們了。”話雖這麼說，但人卻朝我走來，“姐姐，怎麼着我在外面叫了半天，你也不出聲的。害我擔心。”
我見她這樣，便笑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快上來坐會子，今兒外頭風有些大。”忽然想起我包袱裡有從宮外帶的一些糕點，便對着紅香道，“你將我那個小包袱打開，將裡面的點心拿出來吃吧。”
一聽說有吃的，碧荷便兩眼放光，拍了手道，“好久沒吃過姐姐做的點心了，這會子可解了五臟廟的饞啦。”見她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樂呵，我搖了搖頭，在宮中這麼多年，她能保持這樣子，倒也是不容易。
紅香解開包袱將裡面用紙包着的各色糕點放在一個盤子裡，然後端了來給我和碧荷，我沒有味口吃，碧荷拿了個放到嘴中，手上又拿了個。
“你怎麼不吃？”紅香見我不拿，便問道。
“我這些個在宮外頭吃多了，都膩了。”我笑了笑道。
紅香聽我這樣說，也沒再勸，將盤子放在桌上，拿了個吃起來。
“咦，這點心怎麼沒以前的好吃些？雪韻姐，這是你做的嗎？”碧荷嚥了口點心，看着我有些吃驚地問道。不過，她倒是嘗得仔細，連不是我做的都嘗得出來。
“你這吃貨呀，還真是成精了。今兒來得急，沒來得及做，這是跟在我身邊的喜兒和半香做的。”我仍是笑着道。
“唉，要是能跟着姐姐在宮外呆一陣子多好呀。”碧荷嘆了口氣。
“你若是跟了出宮，這會子定是成個小肥豬，都找不着婆家了。”紅香揶諭了一把碧荷笑道。
“去，跟着姐姐，就是變成大肥豬，我也樂意。”碧荷嗤了下鼻道。
看着她們這樣開心玩笑，我心情也好了許多。只是心裡還是有些鬱悶，身體有些累，鬧了半天，想歇了。
紅香眼尖，見我臉現疲憊之色，便關切道，“困了？你要不先睡會子吧。”
聽到紅香這麼說，碧荷也瞧見我臉色不對勁，也對着我道，“姐姐勞頓半日，歇着吧。等晚上下了值，再怎麼再聊了。”
“哦，對了，今兒我去製衣司給姐姐領了兩套冬季的宮製衣裳，這一回來，倒忘了。”說着下了榻將放在櫃子裡的一個包袱拿出來給我看了看，“我就放在這櫃子裡頭，明兒個當差時，姐姐再換上。”
聽着她們說衣裳，想起上次在宮裡時，年玉瑤送了件內裳給我，便隨口問道，“那年，年福晉送與我的衣裳可還在？”
聽到我問，紅香和碧荷俱是一愣，紅香問道，“你要穿嗎？”
碧荷緊接着說道，“姐姐，真是對不住，那件衣裳早被老鼠給咬爛了。我便將那衣裳拿到外頭去扔了。”
“哦，這樣。你們吃吧，我先歇會子了。”說着我有些抱歉地對着她倆笑了笑。現在不知怎麼的，人很容易感到疲憊，動不動就想躺着睡覺。
“你睡吧，這會子我們也要去當差了。你歇着吧，晚上我給你留些粥喝，那火盆子裡的火我下足了的，不用添。”紅香幫我蓋了被子道。
我感激地對着她們笑了笑，紅香和碧荷也對着我輕輕笑了笑，輕輕將門掩上便出了門去當差了。我也沒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