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知道,多說也無用,倒讓阮洵難過,於是象徵性的吃了兩個餃子,便語氣快活道:“我去看看他醒了沒有,待會好放鞭炮。”
語畢,也不敢瞅阮洵,端了餃子就上了樓。
腳步跟身姿也依舊維持快活的模樣,然而待轉過緩臺,臉色便黯淡下來。
她就站在那,聽着阮洵慢慢的吃餃子,又給麥兜餵了幾個,然後就是挪凳子的聲音……一輕一重的腳步……開門聲……關門聲……
她又站了許久,方進了臥房。
金玦焱的臉色也不好看,負手窗前,皺着眉,也不知在想什麼。見她進來,頓露出歡快神色:“給我送餃子來了?嗯,一聞就知道,是我最愛吃的羊肉餡。”
他狼吞虎嚥的吃了幾個,又拿筷子夾着送到阮玉脣邊:“你吃了嗎?嚐嚐。我記得你們還包了銅錢跟糖塊進去,我怎麼沒吃到?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阮玉神色不虞,別過頭,走開去。
金玦焱也不勉強,只繼續大口吞嚥,口裡還叫着:“好吃,好吃!”
阮玉進淨房沐浴的時候,聽他忽然慘叫一聲:“哎呦,硌着牙了……小玉,你快來瞧瞧,我吃到個銅錢,看來咱們今年要大發特發呢……”
沒人理他,他一個人把氣氛搞得歡快,不多時,糖塊、小銀錁子、花生……陸續出現,阮玉出來的時候,見他把“繳獲物”排了一排,正興致勃勃的數,還唸叨什麼“這一年的喜事可是佔足了”。
阮玉擦着頭髮,就往牀上去了。
金玦焱不滿:“怎麼洗澡也不叫上我?稍後有好東西也不給你看!”
他氣勢洶洶的跑進淨房。
阮玉坐在牀邊慢慢的擦頭髮,看着窗外菸花次第綻放,將不大扇窗戶填得滿滿登登,又一點點的卸下燦爛,終於迴歸沉寂,只有一兩星不甘寂寞的焰火冉冉升起,爆出空洞而杳渺的輕響。
頭髮居然被她擦乾了,可是金玦焱還沒出來,也聽不到水聲。
阮玉突然心慌,他該不會……
正要下地,忽見淨房的棉簾一閃,打裡面露出條腿。
她沒看錯吧?那真是條腿?
那真是條腿,骨骼強健,肌理分明,就是有些毛乎乎的,在門口勾了兩勾,又收回去,不等她詫異,再次探出來。
“金玦焱,你在搞什麼?”她終於忍不住發話了。
那條腿於是歡快起來,再難看的扭了兩扭,終於落地,然後另一條腿也邁了出來,再然後……
阮玉吃驚的看着金玦焱。
這傢伙,竟然只蒙着塊遮羞布就出來了。
不,他身上還披着樣東西,但是跟沒有一樣。
那是一層薄得不能再薄的紗,於燭光下彷彿煙一般的浮動,使得他的陽剛中雜糅進一種柔和與奇特的魅惑。
他要做什麼?還有他腦袋頂的那是什麼?有點像阿拉伯人的纏頭,只不過側邊垂着一排流蘇,搖搖晃晃,碎碎閃閃,平添出一份迷離。
這樣的金玦焱頗有些步態嫵媚的走到她面前,擺出一副順從姿態,拿捏出柔細的腔調:“面首來給女主子侍寢了。”
阮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忽的噗嗤一笑。
金玦焱的神色依舊一本正經:“女主子不允許面首上牀麼?”
阮玉剜了他一眼,將手裡的毛巾往他身上一丟:“少來!”
金玦焱接住,恭敬一禮:“謝女主子賞。”
阮玉眼一瞪:“你還有完沒完?”
“女主子說,咱們該怎麼玩?”
阮玉自知論臉皮的厚度永遠比不上金玦焱,也不硬撐,只鑽進被窩:“懶得理你!”
“那面首就按老規矩,貼身伺候女主子了。”
窸窸窣窣的上了牀,打後面把她抱住。
“我不喜歡人妖,走開!”
“人妖是什麼?”
阮玉語塞,頓了頓:“你這樣就是人妖。”
“那女主子喜歡什麼樣的妖呢?這樣行不行?這樣行不行?”
阮玉被他摩挲得惱火,終於轉過身要訓斥,卻冷不防被他抱了滿懷:“不生氣了?”
阮玉想起今天晚上的事,神色一黯。
“你啊,就跟我能耐。”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一有什麼事,也不知是不是跟我有關,就只知道跟我甩臉子。”
“今天的事跟你沒關?沒關?”阮玉梗着脖子,滿心委屈。
“今天這事還真不怨我……”見阮玉又要跟他耍橫,金玦焱連忙把她的胳膊制住:“要我說,你也有責任。一樣米養百樣人。有的人咱們應該敬着,可是有的人咱們就應該踩着。因爲他們已經被踩習慣了,你突然把他們捧上來,他們還以爲自己升了仙,可以無所不能了。再者,你不踩他,他還要以爲你對他別有所圖。人都是有私心的,起初是壓着的,可一旦得了機會,又因爲被壓得久了,於是無限膨脹,不僅害人,還要害己。我說一件事你也別不樂意……夏至,可不就是被你這麼縱出來的?”
阮玉默了默,將頭窩進他懷裡:“其實我也不是……只是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難道都不明白嗎?”
“傻瓜!”金玦焱拍了拍她的後背:“我剛說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你以爲不該做的,恰是人家認爲該做的呢?”
阮玉覺得此話有理,又好像沒理。按理,人對道德規範的認知難道不該是一樣的嗎?否則怎麼制定律法?還是有什麼是她領悟錯了?
她默了默,有些不自在的拿手指劃拉他的胸口:“那……你不回家過年,你心裡……其實我知道應該讓你回去,你哪怕不想,我也應該……可我就是……”
“傻瓜,”摸了摸她的頭髮:“你忘了,這裡也是我的家……”
阮玉停了停,把臉貼在他胸前:“金玦焱,你能不能不總說這些話來感動我?”
“感動了嗎?我怎麼沒瞧見?快來,讓我瞅瞅……”
金玦焱去擡她的下巴,阮玉使勁低着頭,只往他懷裡鑽,像一隻耍賴的小貓。
他忍不住笑,又嘆氣。
其實今天,他在樓上一直沒動靜,就是想看她在面對這種事時會如何反應。可是她始終很安靜,倒是他沉不住氣了。
話說回來,他似乎從來沒有看過她吃醋的樣子,難道他在她心裡……
可是又不像,只是她爲什麼不吃醋呢?難道是吃得太隱晦,他沒瞧見?
百順曾經提醒過他,他也觀察了,然而依舊沒發現。夏至那事應該是鬧得最兇了,她也是把臥房的東西都扔出來就再沒了動靜。思來想去,除了她跟他說,如果他有了別的女人,以後就休想見到她外,還真沒有什麼特別,難道這就是她的吃醋方式?
金玦焱忽然有些後悔,今天他應該再忍一會,看她到底會不會發怒。
只可惜,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金玦焱嘆了口氣。
阮玉悶聲道:“你怎麼了?”
“我在想啊,你在外面受了氣回來就跟我撒氣倒也不錯,畢竟沒有去找別人……”
“你還說?”掐了他一把:“你今天那樣子真噁心!以後不許再穿成這樣!”
“是是是,衣服是要靠人穿的,若是換了你……”手徐徐下移。
阮玉驚叫一聲,推打他。
金玦焱摟過她,在她耳邊低語。
她臉更紅,半怒半嗔道:“你到底有沒有正經?”
倆人又鬧了一會,安靜下來,相互擁着聽外面零落的鞭炮聲。
過了好久……
“我們這是不是也算守歲了?”阮玉手搭在他腰上,喃喃的問。
“嗯,就我跟你一起,以後我們每年都這樣守着。”金玦焱輕輕吻了她一下。
“那,金家那邊……”
“我已經安排好了,早前就讓狗剩送了只野豬過去……”
“你還真打到野豬了?”
“那當然,我誰啊?”金玦焱洋洋得意。
“那……”
阮玉還是不放心,盧氏可不是一隻野豬就能打發的。
“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我保證陪你安安靜靜的在家過個好年!”
阮玉雖然覺得這樣有些不妥,但是私心與對盧氏的厭煩到底戰勝了愧疚,於是將金玦焱摟得更緊了些。
金玦焱很受用,手時輕時重的捏着她的肩膀:“底下人的事你也別費神,交給我好了……”
“你想怎麼辦?”
阮玉琢磨着金玦焱難道還想跟宋嫂子來個說服教育?管用嗎?再說,既是已一門心思的認準了這事,還能聽他的?別是再來個什麼手段……
一想到祝小蓮粘到金玦焱身上的目光,她就渾身難受,忍不住更抱緊了他,宣示她的所有。
金玦焱卻誤會了,以爲她是擔心自己對祝剛一家使什麼手段,於是更不能明說打算,只道:“待出了這個正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