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嗯,上回我託你周大娘打聽那事,明天你去瞧瞧吧……”
“娘……”狗剩急了。
崔氏已經往外走了:“我給你新做了身衣裳,明天就穿這個去。”
“娘!”狗剩追了兩步。
崔氏站定,霍然回頭:“你若是再跟我囉嗦趕明就不要去阮家!”
狗剩語塞,囁嚅道:“阮伯伯人很好,娘也說,能幫就幫一把……”
“我看你是覺得玉兒那丫頭好吧?”
“娘……”
被說中心思,狗剩紅了臉,可是膚色太深,根本看不出。
然而崔氏還是瞧出來了,嘆氣,轉身:“狗剩,你糊塗了嗎?那丫頭,那阮家,根本就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我,怎麼不能?”狗剩目光閃爍。
“那阮洵是什麼人?雖說是個二臣,可到底在朝堂做過官,還是丞相,什麼人沒見過?能看上你?阮玉,雖不是公主那也是個金枝玉葉了,打小就在蜜罐裡泡着,現在雖然落了難,可是那模樣,那氣派,那就不是咱莊戶人家能養得起的主兒!”
“她就再是個鳳凰,如今也落到咱們土窠窠裡了,我怎麼就不能娶她?”
“你娶她?你怎麼娶?”崔氏終於怒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在院子裡轉悠什麼,你是打算蓋房?可是你再怎麼折騰?能蓋得起人家那二層小樓?阮洵雖然落了配,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不過是隻家雀,如何啃得動?”
“我不管!我憑的是自己的本事,我不信他們看不到!”
“可是你看沒看到,他們家來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前天,是個穿白衣的公子,大前天,又是個穿青衣的公子。還有下人打扮的,可是那身料子,就是你在土裡刨食一年也買不起,你拿什麼跟人家比?”
“穿白衣的公子?穿青衣的公子?”狗剩大急:“該不是那邊的人找來了吧?”
“你也知道還有‘那邊的人’?”崔氏恨不能給兒子兩巴掌。
“我怎麼不知?若不是她有過‘那邊的人’,我,我也配不起她!”狗剩鼓起勇氣:“阮洵下牢,金家就把玉兒妹妹給攆出來了,對外卻說是她自請下堂。有錢的人就是壞良心,玉兒妹妹離開金家就對了!”
見兒子冥頑不靈,崔氏氣得肝顫:“既然你打聽得這麼清楚,也該知道金家爲什麼做得這麼絕吧?這個阮玉,可不是什麼好名聲的人!”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她呢?”狗剩額角暴起青筋:“玉兒妹妹好得很,都是別人嫉妒她纔在外面胡說八道。我跟她在一起,她就從沒有做過哪些輕薄的事,她是個好姑娘!”
“那是因爲她沒瞧上你吧?”崔氏冷笑:“原本我覺得一個姑娘家落了難,怪可憐的,也不忍說她什麼,但你看看你被她哄得五迷三道的樣兒,可見果真不是個好東西!你也別瞪眼。就算這些都不論,是,她是有個好模樣,可是你瞧那身段,那胳膊腿兒,那是幹活的料?”
“我不用她幹活,我能養着她!”狗剩挺挺胸脯。
“我怎麼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崔氏大怒,捂着胸口:“你給我收收心,明兒給我相親去!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娘……”
狗剩在後面急喚,見崔氏停住腳步,又沒了動靜,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我大號叫什麼?”
崔氏回頭,看他那副侷促的模樣,簡直是恨鐵不成鋼,恨恨的哼一聲,“咣”的甩上了門。
——————————
“阮玉……”
阮玉正對着自己的菜池子緊鼻子瞪眼,忽聽有人喚她,頭一擡,樂了。
“你怎麼來了?”
一襲雲白敞袖袍子的尹金立在莊子門口,就好像仙人誤入凡塵,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他倒似絲毫不覺,只彷彿初次到來般舉目打量:“我發現自打你住到這,這裡就大不同了。”
指指門樓上的匾額:“福滿多……大俗即大雅。”
“你可別逗我了。”
因爲都是穿越人士,阮玉對他說話比較隨便,而尹金跟她在一起,也不必扮演原主的才情風流,且身處鄉間,整個人都跟着放鬆自在。
“我怎麼是在拿你玩笑?我以前也是看過幾本穿越書的,女主混成你目前這樣,確實慘了點。不過這才現實嘛,若是你成了女皇,那才叫可怕。”
“我若是女皇,就先養三千面首,整天抽他們鞭子!”
“面首可不是用來幹這個的……”尹金意有所指。
阮玉頓時覺得這話說得不妥,就算二人熟識,又都接受過現代教育,可是身處這個時空,有些事還是不能太過隨意。
她急忙調轉話題:“不過你說得沒錯,我現在實在太慘了……不,是太笨了。莊子裡的事總是做不好。以前只是收收租,然後耀武揚威的敲山震虎,還能裝上一陣子,可是現在不行啊,都這麼長時間了,連塊地都種不明白……”
“其實看似最簡單的事往往是最複雜的。”望向小樓前面的臺階:“你在曬乾菜?這東西好吃,我記得咱們那裡的餐館賣得很貴的。”
阮玉點頭:“所以我打算投機取巧了。”
“什麼投機取巧?”
“比如開個農家飯莊。只是我早前也不知這裡的酒樓都在做什麼飯菜,不過這個時空本就無公害無污染,想來飯莊開起來也沒什麼意思,所以我又想着把福滿多辦成一個小度假村……”
“度假村?”
“嗯。我在電視上看過,有各式各樣的項目。而且最近我也沒少觀察附近的莊子,就是早前還在我手裡的那些,我也四處走過,還真沒有這些玩意,所以我想着,若是能辦起來,定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我相信,你若要做什麼,是一定能成功的!”尹金的眼睛亮亮的。
阮玉抿嘴一笑:“你少誇我了。其實這不過是個想法,若要籌備得好好計劃一下,還得請適當的人手……”
“你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只管告訴我,我幫你找人!”
“尹金……”阮玉猶猶豫豫的開了口,目光卻誠懇的看他:“我爹的事,多虧你了。至今也不知該怎麼感謝,若是……”
“說那些做什麼?我也不過是藉着人家的身份來幫你。再說,這個時空只有我跟你這兩個‘異類’,若是你真的……我該怎麼辦?”
阮玉沒有聽出這其中的含義,她想的是,其實這裡並非只有他們這兩個穿越者,她要不要告訴他“非誠勿擾”冰人館的事?不過她記得,尹金是很願意留在這個時空的,所以……
“既然這樣,如果你有什麼事,也告訴我一聲。雖然我現在……不過我會盡量幫你的,哪怕幫你分擔一下也好。”
尹金笑了,忽然很想捏捏她的小鼻子,但還是忍住了。
“其實,我還真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阮玉立即來了精神。
尹金的指尖又癢了癢。
“我們這邊說話。”
尹金帶着她來到門口的一株大榆樹下。
“其實這事,我也不大肯定。”尹金有些爲難。
“到底是什麼事?”阮玉起了好奇。
“怎麼說呢?”尹金皺眉:“其實說起來,是這具身子原主的事。”
阮玉歪了腦袋。
“你知道,當年啓帝率軍入京,聖宗跟寵妃自焚於明露宮,跟他們一起死的還有剛剛出生的小皇子,是聖宗唯一的兒子。”
“每次改朝換代,都伴着血腥,最後也只成就一個人。”阮玉感嘆。
“不過有人說,那個小皇子沒死……”尹金的目光開始閃爍。
“什麼?”阮玉瞪大眼睛。
其實小皇子死沒死她不甚關心,譬如一場大火燒了建文帝,後世不也流出各種傳說?還有李自成,還有楊玉環,總歸是人們心中的念想罷了,她關心的是,尹金忽然提起這事,會不會跟阮洵的下獄有關?
阮洵出來後,誰也沒有問起那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自己也不說,如今一想,莫非是啓帝懷疑了他?因爲大盛並不太平,總有某個人說得了前朝的玉璽,然後啓帝便派兵圍剿。他登基的這二十幾年,除了京城,到處都人心惶惶。
阮玉並不喜歡這些人瞎折騰,因爲他們的所作所爲只能給自己和別人帶來災禍,對啓帝而言不過是隔靴搔癢,又有什麼意義呢?
倒是阮洵。他是前朝的宰相,居高位多年,想必應該知道許多皇家秘辛。啓帝到處找不到傳國玉璽,又經常被小股叛亂騷擾,想必是急瘋了,所以懷疑阮洵知道玉璽的所在,於是……
那麼即便阮洵被罷了官,抄了家,也依舊不能消除潛在的危險?
這般一想,阮玉的指尖霎時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