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啊, 好得我以爲日子就這樣了,就放鬆了警惕,以爲他年紀大了, 果真知道收斂了, 結果……”小圓搖搖頭:“就是中秋那天的事, 我發現他對新買的一個小丫頭很上心。那丫頭毛手毛腳的打了茶碗, 他不但不責怪, 還捧着人家割傷的手指噓寒問暖,又指了人伺候……”
阮玉皺眉。
“我就留了心。其實這些年爲了避免麻煩,再說俊哥兒也一天天的大了, 我買丫頭都只挑乾淨利落的,可也叫他看上了眼。年輕的時候, 那是爲了鬥氣才一個個的往屋裡進人, 可是這回, 竟是認真的。我找了個由頭把那丫頭髮賣出去,結果又被他買了回來, 還拿大仁大義教化我,說那丫頭有多可憐,爲了表決心,還打發那丫頭去後院劈柴。我也不好爲個丫頭傷了夫妻情分,只拿眼看着, 想待過些日子他心思淡了, 再把人打發出去。所以皇上屢次傳我, 我也只能抗旨不尊了, 好在皇上重情義, 也沒罰我。”
笑:“可是你再有眼睛,也架不住人家有心啊。就在前兒個, 爲了準備冬至的事宜,我忙了幾日,於是打了個盹,可就這工夫,那倆人……”
阮玉不覺咬緊了脣。
“怕我鬧騰,龐七竟然領着那賤人跪在我跟前,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只求給賤人個名分。”
小圓閉眼,似是不願再想起當時情景,嘴脣抖了很久才長出了口氣。
“不過人可能真的老了吧,我只一夜就想明白了,不似年輕時又摔這個又砸那個的鬧。其實有了這些年他對我的好,也就夠了。爲了我,他也曾不惜跟家裡鬧翻。不管怎樣,我現在子女都有了,也不怕後院出什麼幺蛾子,再怎麼着,我有皇后娘娘做靠山,他還敢寵妾滅妻不成?”
“可是你……”
阮玉同情的瞅着小圓,不由自主的就把事情聯繫到自己身上,又是一陣氣悶。
“我沒什麼,大不了過幾日我給再尋幾個貴妾,就挑年輕貌美的,看那賤人還怎麼得寵!”
“小圓……”
小圓笑了,拍拍她的手:“說笑的,我還沒瘋。其實我這會進宮來,他在家裡指不定怎麼心驚肉跳的,怕我跟你遞小話,怕皇上收拾他……誰讓咱們皇上最聽你的話?”
阮玉臉一紅,本打算歪派朱驍兩句把話岔過去,豈料小圓又是一嘆,看着她的目光就有些溼潤。
“其實早在當年,咱們這些人誰也不看好你們這一對。不論地位,只你倆總是吵啊鬧啊,整日裡僵着,哪怕有一點點緩陽了,過幾天又麻煩了。雖然是有個溫香……”
頓,小心覷阮玉臉色:“但就好像是沒緣分,無論人怎麼捏也捏不到一塊去,你後來還投了湖。我們都想着這回該完了,可你們到底沒分上。再後來,阮老爺出了事,就是想不分也不成了。我當時竟然還覺得好,因爲你們在一起彆扭着,不如早早散開,各奔幸福。”
握住阮玉的手,誠懇的:“我真的只是爲你考慮的。”
“我明白。”阮玉吸了吸鼻子。
小圓不提,她幾乎要把當年的事都忘了。卻不想,他們已經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而今,她是在做什麼?她這段日子到底怎麼了?
“只是皇上不肯放手啊。爲了跟你在一起,幾乎跟家裡決裂,身爲唯一的嫡子,入贅你阮家。”小圓語氣有些激動:“咱們以爲這回終得圓滿了,結果又出了個蘭心公主,還有皇上的身份忽然被暴露,然後就是戰亂,就是分離……”
阮玉不由自主的回想那段歲月,回想那個人縱馬乘風而來,回想他們在寥城的意外相逢……
心裡好像有無數股暖流,爭先恐後的往外涌。
“皇上那些年找你找的啊……”小圓搖頭:“連我們都以爲你……可他就是不放棄。你可知他登基爲帝不立後也不擴充後宮哪怕連個子嗣都沒有隻到處尋你要承受多麼大的壓力?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孩子,在家族裡面就是風雨飄搖,可他,是皇帝啊!”
阮玉不敢開口,她怕一張嘴就哭出來。
“好在你回來了。”
小圓的語氣就好像朱驍這些年的磨難都怪她,而小圓,她難道不是應該一直站在她這邊幫她說好話嗎?
於是她擡起通紅的眼睛,瞪了小圓一眼。小圓哭笑不得:“你看看你……我今天一見你就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也莫說是這孩子鬧的,其實都是皇上寵的你,弄得你現在跟個孩子似的。”
朱真金依舊在跟岫哥兒團冬至圓,自始至終沒插話,不過聽到這裡,也不由點了點頭。
娘現在可不就跟孩子似的?每天折騰那壞蛋裡外奔忙。他看着壞蛋受苦真解氣,可是這心裡,怎麼也會有些難過呢?
“你說你就是撿了塊金子,人家也要惦記着,何況那是皇上?大約也就你不知,那全之礁的女兒全卿卿,都戀上皇上多少年了?非君不嫁。還有齊國公的女兒杜婉兒,還有龐尚書的孫女,還有……不管是爲了人還是別的什麼吧,反正早前的金四就招風,你也不是不知道。”
阮玉便運氣,這男人就是禍水!
“可不管別人怎麼樣,只要他立身堅定就行,哪像我家那個……”
小圓不願再提龐七,只感慨而羨慕的望着阮玉:“我聽說朝臣往宮裡放的美人一夜之間就蒸發了,你可知都去了哪裡?”
說實話,阮玉沒少想這些女孩的去向,可是想來想去也離不開“金屋藏嬌”。她也覺不可能,但是就遏制不住的往那方面琢磨,然後就看朱驍不順眼,想來自己現在的情緒當真不可理喻。
過去一點芝麻大的事,如今能被她放得比西瓜還大,尤其是看着自己往西瓜方面發展的肚子,再看周遭宮女個個婀娜,更顯得她臃腫不堪,於是愈加憋悶。
“我怎知道去了哪裡?總歸是,讓我看不見的地方吧。”語氣惡狠狠,又惡狠狠的咬了口桃子。
桃子多汁,汁水流到她下頜上,再惡狠狠的一抹。
“這你倒說對了!”小圓肯定道。
阮玉一驚,莫非朱驍當真把人……藏了?
小圓一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把事情想歪了。
然而若非當真在意這個人,又如何肯費這個心思?朱驍,亦是個有福的。
於是帶了幾分笑意,故意將話說得極慢:“不僅娘娘看不到,她們的爹孃也看不到,就連皇上……”
眼睜睜的盯着阮玉眸中的緊張,慢吞吞道:“也看不到。”
“你在說什麼啊?”
阮玉鬆了口氣,又擔心小圓騙她,沒準就是朱驍請來做說客的,因爲他昨天又得罪了她,竟然趁她沐浴的時候跑進來了,被她趕了出去。然而更多的是好奇,就催着小圓趕緊說。
“我怕我說了你也不信。總之呢,對於你擅自將人留在宮裡皇上很生氣,又不好衝你發火,就朝大臣使勁,大臣就很惶恐。皇上爲了讓他們長長記性,就把那些美人都發配了。”
“發配?”
小圓搖頭:“怎麼這宮裡的人都沒跟你說嗎?也是,皇上就此清除了一批人,估計她們是都被嚇怕了。只是他自己爲什麼不說?難道是怕你說他惡毒?也是,那麼一羣嬌生慣養的女娃娃,就那麼給扔到了窮鄉僻壤還鬧匪患的鬼地方……”
阮玉無心聽小圓感嘆,她只記得自那夜起倆人就一直彆扭,可能是他沒有說的心情,也可能,是她沒有給他說的機會。
“唉,你說你們倆,都對對方有心,都沒少遭罪,如今感情又好得不得了,一切也都順心順意,鬧得什麼彆扭嘛,弄得皇上支支吾吾的也不知想跟我說什麼,你瞧瞧你把咱們英明神武的陛下折磨成什麼樣子了?只讓我來跟你聊聊天,說什麼你現在的情緒不穩也屬正常,御醫都答不出個所以然,又不能隨便用藥,還得找個過來人想想法子。可我能有什麼法子?我看你就是閒的。說句大不敬的,早前我瞅金四是個不穩當的,可是這些年……唉,誰能承想咱們這圈人裡對媳婦最好的就是他?也難怪阿嫋就是放不下。如今想來,最有眼光的原來是她……”
“對了,阿嫋現在怎麼樣了?竇十一……那幾個宮女……”
小玉見阮玉急於轉換話題又八卦的模樣,忍不住嗔了她一眼:“還能怎麼樣?還不得照你皇帝相公畫的圈來?”
阮玉不好意思笑了笑,正欲開口,朱真金突然叫了一聲:“糟了!”
倆人吃了一驚,不約而同:“怎麼了?”
朱真金苦着小臉舉起手中的一個糯米糰:“冬至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