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 表情雖很是慚愧,脣角卻彎得可愛,眼裡也是滿滿的幸福和調皮, 還偷瞧着他, 好像在說, 我就是這麼懶了, 你能把我怎麼樣?
簡直就是一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壞蛋。
他發現, 他的小玉越來越美了,美得他忍不住現在就想將她抱在懷裡。
輦輿在宮門口停下,朱驍迫不及待的跳下來。
瞧, 小玉回來了,他的腿腳都跟着好起來了。
他大步邁進宮, 宮人一路跪拜行禮, 只裙裾窸窣有聲。
果真, 小玉還沒起牀。
這個小懶貓!
想到昨夜這隻小貓在他懷裡討饒,心情更爲激盪, 幾步跨進內室,劃開重重簾幔。
真討厭,怎麼這麼多帷幔?簡直耽誤事,明天就讓人卸了!
朱驍心急火燎,再劃開最後一重, 站到回紋錦華帳前時, 他深吸一口氣, 脣角不覺勾上抹笑, 輕輕挑起簾幔……小玉, 我回來了……
然而笑意尚未完全展開便定在脣角。
這是怎麼回事?
九尺寬的沉香木闊牀上,小玉睡得正香, 蓮紫蘇織金錦被將她的小臉襯得雪一樣的白,脣角還彎着笑意,可是她的旁邊,怎麼多出個腦袋,雖然將下半截臉藏進被中一副做賊心虛不敢見人的模樣,可是見那被子的起伏,分明是霸佔着小玉,手還摸着小玉的……那個。
混蛋,那是我的雪花大饅頭好麼?你小子竟敢染指?給我滾出來!
朱驍還未等想到最後一步,已經劈手將朱真金小盆友從被子裡拎了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
臭小子,你就只會這一句是嗎?
阮玉自然被驚醒了,立即救下兒子。
金蛋趕緊窩進她懷裡,尋求保護般的抓着“饅頭”。
朱驍幾乎要氣瘋了,想找根雞毛撣子訓兒子,卻尋不到,只拿手點着:“你給我下來!”
金蛋抿緊脣,更抓緊了阮玉。
“你這是怎麼了?回來就抽風?小心嚇到兒子。”阮玉摸着兒子的小腦瓜。
嚇到他?我看他膽子大得很,竟然敢抓朕的……
朱驍惡狠狠的盯着那隻小手,心道這要不是我兒子一準給他剁了!
又不能直說,否則讓小玉知道他竟然跟兒子吃醋……
可小玉本來就是我的不是嗎?你小子才認識她幾年?
阮玉見朱驍好像是把火氣壓住了,心道,這爺倆怎麼就不能好好相處?沒有一次見面不吵的,到底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她揉揉額角,把金蛋怒目圓睜的小臉扳過來:“金蛋什麼時候過來的?早飯吃了嗎?功課做完了嗎?這兩天又學了些什麼?”
阮玉語氣溫柔,終於讓那小人兒放鬆了肩膀:“我描完紅就過來了。先生說我字寫得不錯,進步很快,給我放了半天假,待到明日便開始學習《禮記》……”
“呦,《論語》終於讀完了?我還以爲你這輩子只能啃那一本書呢。”朱驍冷嘲熱諷,全然不是一個慈父。
金蛋又捏緊了小拳頭。
阮玉心頭一驚。
金蛋喜歡讀《論語》,全是因爲尹金。
這個孩子,自打進宮就心事重重,少言寡語,性子也變得暴躁。
她看得出他在想什麼,也知道尹金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既然進宮了,那個名字就是禁忌,即便尹金改了名,換了身份,可是依朱驍的精明,如何猜不出?哪怕朱驍大意了,然而前朝後廷這麼多有心人,他們又豈能放過?
每每想到這些,她就指尖發涼。
有心提醒金蛋,又怕金蛋不顧輕重鬧起來,就什麼都完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金蛋再也沒有提及那個人,只是將《論語》讀了又讀,惹得裘大學士連連讚歎,說太子這麼小就心懷天下,是國祚之福。只有她知道,金蛋是把對那個人的思念寄託在這份刻苦中。
這個孩子,當真隨了他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可是這會,朱驍忽然提起《論語》,還是這麼一副語氣,到底是得知原委還是無意爲之?金蛋會不會……
“娘……”
“吖……”
阮玉無意識的應着。
“我餓了。”
“哦……吖?”
朱驍都看不下去了:“發什麼呆?兒子說他餓了。”
趕緊吃飯,趕緊把你那爪子從我的饅頭上拿開!
阮玉的神思迴轉過來,此際方發現,後背不知何時出了一層的冷汗。
“娘,我今天可以在這裡吃飯嗎?”
金蛋不理朱驍,更自動忽略那句“兒子”,只瞅着阮玉,那模樣招人喜歡得緊。阮玉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他剛出生的時候,柔柔軟軟的躺在她懷裡,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水。
“當然。你想吃什麼,孃親自給你做!”
阮玉有一種死裡逃生的喜悅。
“娘做什麼我都喜歡。”
朱驍翻了個白眼,臭小子就會說好聽的!
“快起來吧,我也餓了。”
他就是看這對母子的姿勢不順眼。
阮玉急忙起牀,朱驍就手把兒子從她身上拆下來,惹得金蛋不滿,掙脫他的手:“娘,我今晚要睡在這……”
還沒等阮玉答應,朱驍瞪起眼:“你敢?!”
“怎麼不敢?你霸佔我娘,我要把娘搶回來!”
霸佔?
阮玉晃了晃。兒子,你這詞用得真妙!
“霸佔?”
朱驍也被擊中了,然而思及過去的五年,這小子就是這麼膩着阮玉,跟她朝夕相處,而自己獨守空房,連小玉個邊邊都摸不到,頓時怒火中燒。
“老子就霸佔怎麼了?她陪了你五年,我就要這幾個晚上怎麼了?”
阮玉表情痛苦。
陛下,您能不能文雅點?孩子還小,外面還有人……
“什麼幾個晚上?自打你把娘劫回來,就讓娘整天的陪着你。前段日子你還把娘騙走將我丟下一走就是好幾天,我就跟娘待一會怎麼了?你不讓我在這住,我還不稀罕呢。娘,咱們去麟瑞宮!”
抓阮玉的手,回頭瞪朱驍:“你不許跟來!”
朱驍要邁動的腳步定在原地。
確實,他若是覥着臉跟去的確沒出息了點,可是小玉就要被那臭小子扯走了。
“小玉……”他急急喚了一聲,擺出一副比兒子還委屈的表情。
這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還水火不容的,讓她怎麼好?
阮玉哀嘆,拉住金蛋的小手:“金蛋不是說要在娘這吃飯嗎?”
“回去吃,我給娘做!”
阮玉瞅朱驍,朱驍連忙癟癟嘴。
“那個,今天就在這吃吧,然後娘給你講故事。”
“我不要!”金蛋瞥了朱驍一眼,攀住阮玉的胳膊,努力翹起腳尖:“娘,他不是好人,你別理他,跟我走吧,我來保護你!”
臭小子,有這樣拆你爹臺的嗎?這真的是我兒子?
“這……”阮玉爲難的看了看朱驍,彎下身子,附在金蛋耳邊小聲說道:“爹膽子小,娘如果走了他會哭的。”
“可是娘把兒子一個人丟在麟瑞宮,就不怕兒子害怕嗎?”
這倒真把阮玉問住了。
朱驍一個勁給她使眼色,她只得蹲下身子,摸着兒子的小腦瓜:“金蛋不是要保護娘嗎?如果不把膽量鍛鍊得大一些,還怎麼保護娘?”
“可是他……”瞥朱驍。
“爹比金蛋長得高,還會武功,等到金蛋將來長得跟爹一樣高了,也學了渾身的本事,就能保護娘了。”
朱驍收服兒子的法子就是時不時的到麟瑞宮外打一套拳,或者是拿刀拿劍的耍個滿眼生花。
金蛋是男孩子,本就對這些感興趣,一來二去的,就跟朱驍學上了。
只是學歸學,倆人的關係卻總不見好。
當然,這也跟朱驍以大欺小有關。阮玉不止一次見他把兒子打倒在地……這也就算了,要想學打人,就得先學會捱打。可是朱驍呢?打倒還不算,不是糊兒子一臉泥,問他“服不服”,就是坐兒子屁股上,看兒子小胳膊小腿在地上劃拉,還指揮她觀賞:“像不像小烏龜?像不像?”
然後自己放聲大笑,這關係能好?
仇恨顯然是種下了,阮玉看到金蛋惡狠狠的瞪視朱驍,忽然比劃出小拳頭:“我遲早有天會打倒你,把娘搶回來!”
朱驍大喜,這小子終於要滾了。
豈料阮玉把兒子扯回來:“學習也不在這一時半刻。你不是餓了嗎?一會午飯就送上來了。咱們吃好喝好,今兒晚上就住在這,娘摟着你睡。”
嗯?
朱驍指指鼻子,那我呢?
阮玉不去看他。
本來將兒子一丟就是七天,只爲了他的那個什麼陰影,已經夠委屈兒子的了。再說,她什麼時候離開過兒子這麼久?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不心疼誰心疼?
於是任由朱驍在那比比劃劃,頻頻暗示,就是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