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是沒緣,倒也不該說那些有的沒的。”姜氏欲蓋彌彰:“不過好像因爲這事,二姑娘的親事就耽誤了。倒也是,誰願意娶……”
姜氏沒有說下去,臉上盡是惋惜。
阮玉佩服得不行,論狠,論損,論缺德,金家這幾個媳婦加上盧氏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是望塵莫及了。
她裝作無意的瞄了金玦焱一眼……別是瞅着老情人受罪再動了惻隱之心。
豈料腰間多了一隻手,還把她往自己身邊摟了摟。
算了,看在這麼多人瞧着的份上,先給他個面子。
姜氏繼續嘆息:“可這麼耽誤着也不行啊。二姑娘今年多大了?得有二十一了吧?這可了不得!”
姜氏誇張的瞪大眼睛:“這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啊……你見過我家表姑娘沒?那就是在家留的,你可不知……”
僅憑姜氏嘴撇的程度,就可以想象鍾憶柳“仇”到了何種地步,更何況昨天大家已經看過了她的一番表演?
由是,姜氏不僅替鍾憶柳擴散了影響,又有效的打擊了一向自視甚高的溫香,阮玉見她的樣子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
姜氏還不忘再踏上一腳:“溫二姑娘,你是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白?粉搽多了嗎?哎呀,你看,果真都掉了呢。這天也是,才幾月份,就熱成這樣,連粉都站不住了。二姑娘,要不我陪你回去補補妝?”
溫香已是氣若游絲:“不必,香兒大概是有些中暑了,回去歇歇就好。”
“哦,那就趕緊歇着吧。瞧這小身板,唉,我就說,這年紀大了不出嫁,對身子都不好……”
人羣中便有人笑。
阮玉去瞅金玦焱,恰見他也在看她,那目光是在說,我可沒對她產生同情,一點都沒有!
阮玉牽牽脣角,似笑非笑,轉過頭來時,便見姜氏朝她擠了擠眼。
無論是對鍾憶柳的諷刺還是對溫香的打擊,都是爲了討好她,但也算是爲她出了氣,這份情,她領!
姜氏在阮玉臉上看出自己目標達到,不由長出了口氣,更賣力的爲福滿多做起了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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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時候,金玦焱見阮玉的臉色不似早上時那麼嚴肅了,笑起來也有溫度了,便打算做點什麼來改善一下夫妻關係。
可是無論他跟到哪,阮玉都能在他即將採取行動的時候起身,走開,害得他的熱情一點點的降溫,心裡的火倒一拱一拱。
還在生氣嗎?剛纔不是好好的?難道我表現還不夠好?
他兀自鬱悶,看着阮玉在屋裡忙活,眼巴巴的,像是一隻等待關注的小狗。
阮玉終於再次坐下了,他腳步一動,猶豫是否該上前,卻見阮玉睇向他,勾了勾手指,他立即咧嘴搖尾的過去了。
“小玉……”他將前爪搭在桌邊。
阮玉卻示意他看手邊的東西。
紅色,燙金,勾畫吉祥圖案,是請柬。
金玦焱有些不解。
“我的字不好,你來寫吧。”
寫什麼?他看她。
“昨晚上跟你說過的,忘了?”阮玉的眼神很無辜,很詫異。
昨晚上?
金玦焱略略一想,立即氣衝牛斗:“你還真想請人來?”
阮玉不說話,只繼續看他,表情很冷靜,也很篤定。
金玦焱幾乎要跳腳。不是隻是吃吃醋嗎?不是就是想氣氣我嗎?怎麼還要動真格的?
可是她那樣瞧他,而他也的確有錯在先……呃,識人不明,呃,還有不知避嫌,今天又讓她遭受溫香的擠兌,雖然始作俑者目前被打擊了,可是人家當着她的面就敢表達曖昧也實在讓她……
這麼一想,火氣就發不出來,只覺胸口堵得慌。
他沒好氣的把請柬接過來,阮玉則很有眼力見的把位置讓給他。
“由你來寫,更能表達‘誠意’。”她輕描淡寫。
誠意,誠意,我能有什麼誠意,我的誠意就是……
嗯?若是由阮玉來寫,就是她請人過來,這樣對方怕是會心頭雀躍,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而如今換作他……
用了他的名義,當然也是阮玉的意思,但明顯有一層震懾效果。
小玉想得總是很周到的,還在一旁給他研墨,頗有紅|袖添香之感。
金玦焱於是熄了點火氣,蘸了蘸筆,然而落筆就開始驚風雨,泣鬼神,那力度,那勁道,還有那大刀闊斧的筆鋒,活活是要將人活剮了似的,但凡一見這字,就會自動提取一個信息——你來個試試!
寫完,依舊沒好氣的丟到一邊,豈料阮玉又遞過一張。
他的腦門開始滋滋冒油。
不過也好,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都放馬過來吧!
氣呼呼的寫了兩張請柬,把筆一撂。
阮玉不動聲色的再遞過來幾張。
“這是……”
他怎麼不知道她竟有這麼多婚前好友?
“都是春日社的,若是隻邀了一個,落了哪個,龐七一旦知曉,還不嘮叨個沒完?”
金玦焱一怔,差點跳起來抱住阮玉親上一口。
他的小玉果然是最可愛的!
於是接下來就筆法和緩了,連臉上都帶着笑意,就差點沒穿到紙裡跟人家說“一定要來哦”。
然後將筆擱在蓮花筆架上,打算跟阮玉套近乎。
怎奈阮玉一轉身又走了。
他看看天色……還早還早,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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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金玦焱繼續想着如何改善夫妻關係,阮玉卻只拿背對着他,他無論怎麼努力,她就是不爲所動。他氣得在一旁烙餅,還意圖下牀出走,可是回頭一看,她依舊睡着。
他滿肚子火發不出來,一夜過去,嘴上就起了兩個大泡。
阮玉很細心的替他上了藥,飯菜也選了清淡的,還囑咐他多喝水。
她依然是細心的,體貼的,該做的事一樣不少,可他怎麼就覺得缺了點什麼?
她的態度也是無可挑剔的,但他就是不舒服。只是這樣,金玦焱不大好判斷她是否還在生氣,也就不好採取行動,免得惹惱了她。
於是阮玉的身後現在經常跟着雙凝望的眼,一副深沉而若有所思的樣子。
三月末的一天,春日社的人來了,一上門就大呼小叫,直嚷着自打燎竈之後這邊就沒了動靜,是怕他們又吃又拿還是怎麼的?害得大家好等,此番多虧借了尹金的光……
阮玉要特別延請尹金並沒有瞞人,瞞着倒容易引人遐思,再說,她的謝意就是要光明正大,人家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憑什麼要掖着藏着不肯示人?
季桐也來了,雖然他是春日社的死對頭青蓮社的人,但是季桐本身不從商,而且跟青蓮社也是若有若無的關係,自打成親後便再無來往,再說青蓮社也只是咋呼一時,最近好像都要銷聲匿跡了,所以季桐也受到了極大的歡迎。
當然,大家也知這幾人間的微妙,如是這熱鬧就彷彿是故意渲染出來的,可也沒人點破,每個人都在裡面扮演着應有的角色,還無比配合。
金玦焱表面也很樂呵,還不停的感謝這個感謝那個,心裡是彆扭的,也是緊張的,因爲他要時不時的注意那倆人跟阮玉的互動,猜測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哪怕是一個眼神是否蘊含着什麼深意,他覺得很累。
他忽然想到自己跟溫香在一起時,雖然他竭力表現心底無私,意圖證明他們就是正常的男女關係,然而阮玉又是怎麼想的?她的心裡又是什麼滋味?
這般一來,看向阮玉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帶了愧疚。
而當衆人一路遊玩下去,聽着阮玉介紹哪裡用了尹金的心思,哪裡又是尹金提供了改動意見,哪裡是倆人一起合計設計的,哪個人又是尹金花費不少心力爲福滿多聘請的,他的心裡……
他是爲她做了不少,也足夠努力,可是在她最困難的那段日子,他在哪裡?
這一天好像很累,但又好像很安靜。
晚上,除了蔣佑祺要回家陪伴懷孕的裴若眉,其餘人都下榻在瞭如歸客棧。
吃完晚飯,阮玉就見金玦焱靠在牀上,也不知在想着什麼。洗漱完畢,打淨房出來時,他還靠在那,只不過手裡多了幅畫卷,想來又是在哪淘的古董吧。
她也不管他,只坐在妝臺慢慢擦拭潮溼的頭髮。
“若說唐寅這名聲真不是虛的,不愧是四大才子之一。瞧瞧這線條,這用色,還有這人物……真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小玉,你快來瞅瞅……”
這幾日,倆人交流頗少,阮玉也不爲別的,就是一想起溫香心裡便犯堵,雖然知道他們沒什麼,溫香被姜氏奚落一番後當天就走了,姜氏還搭了人家的便車親自“護送”,可就是別不過來這個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