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不在這, 又會在哪呢?
朱驍轉了一圈,一拍腦袋……怎麼把那小子忘了?
他的右腿現在吃不得力,又嫌輦輿慢, 就叫人牽了馬, 直奔麟瑞宮。
把朱真金那小子安排在麟瑞宮是他的主意。
當初那小子死活不幹, 非說自己要謀害他, 你說這不是沒事找抽嗎?
都多大的人了, 難道還要跟孃親一同睡?他若是一同睡,自己該去哪?再說他都睡了那麼久了,自己跟小玉里外加起來相處的時間都不如他長, 所以皇上很震怒,堅決不允許。
小玉自是心疼兒子, 怎奈孩子的爹說:“孩子大了, 總不能一直賴在父母身邊吧?況且將來他還會是一國之君, 難道咱們要守他一輩子?”
小玉大約對金蛋將來會成爲一國之君沒什麼概念,卻還算認可他的教育方式。說起來也怪, 小玉與生俱來的似乎就覺得兒子理當由父親教管,說什麼“省得以後變得太‘娘’”。
“娘”是什麼意思?自從找回小玉,他又開始接觸新名詞了。
尤其是他借題發揮,虎起臉批評:“怎麼還可以跟娘在一起?瞧你那幾招耍的,娘們似的, 可莫給人瞧見丟我的臉!”
不能不說, 他在行伍裡混過幾年, 說話有些不雅了, 小玉雖然依舊對兒子很是不捨, 但聞聽此言,徹底下了決心。
於是朱真金就被“隔離”在了麟瑞宮, 請了專人教習。
小玉是隔三差五的來一趟,他是天天來,有時一天不止一趟。
不是因爲擔心這小子,也不是怕小玉惦記,而是這小子實在……太不像話了!
接小玉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她恢復女身。
豈料小玉換好蔥黃色撒花襦裙出來時,一直哭喊着要找爹爹的朱真金一下子沒了動靜。
朱驍很得意。
看吧,你娘漂亮吧?你爹眼光不錯吧?俺倆是天生一對吧?
豈料金蛋嗚嗷一聲撲過來,掄起小拳頭:“你還我爹,你還我爹……”
一羣宮人在旁邊圍着看呢,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個個目瞪口呆,只金蛋在那大吼大叫,還踢他的右腿。
這小子,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
他把兒子拎起來,正待教訓,阮玉走過來:“讓我跟他說……”
豈料金蛋誰也不聽,只大哭大叫。
這小子的臭脾氣倒真像他呢。朱驍暗道,只是當年他曾用這臭脾氣把別人折騰得人仰馬翻,現在輪到兒子把他折騰得馬翻人仰。
這難道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還是什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如今金蛋一口咬定這個壞人把他爹變沒了,他要爹,他要爹!
朱驍就怒:“我怎麼就不是你爹?我怎麼就不是你爹?”
宮人是徹頭徹尾的糊塗,只看這一大一小對跳如雷。
後來金蛋只要一見了朱驍就管他要爹,弄得宮人都說皇上帶回來的這小子八成是傻子,男女都不分。
氣得朱驍將那些胡說八道的人狠揍了一頓,然而金蛋卻不長記性,見了他繼續要爹。
後來他發現了,金蛋在管他要爹的時候總是目光閃爍,嗓門挺亮但底氣不足,而且每次把他氣走了就鬆了口氣一般,然後對着窗外露出一種憂傷而心事重重的表情。
不對,這小子心裡一定有秘密!
聯繫早前從這小子嘴裡蹦出的“親爹”,還有現在的詭異……
他不是不信任小玉,但不能保證別人不覬覦他的小玉,而且小玉……
五年了,總是會有關心她的人吧?她就算不喜歡人家,但她絕不是沒有心肝的人,她會不會……
一想到小玉可能會惦着別人,朱驍心裡跟貓抓似的,而且那天在寥城,他好像還看到了……
不行,他必須得把這事弄清楚!
問小玉?不可能!唯有的突破口只能是……
爲了讓兒子同他建立感情,如今小玉跟他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他曾暗自嘟囔:“在人家天家,哪怕是普通人家,都是兒子討好老子,輪到我怎麼倒過來了?”
又暗自怒吼,我纔是你親爹,你對一個西貝貨念念不忘,你把老子當什麼?當什麼?
不過掉了頭,還是一副笑臉。
只是他實在沒有什麼耐心,要不了一會就被兒子氣得大吼,然後又痛悔方纔的工夫白做了。他發誓他從來沒有這麼混亂過,然後一切還要重來。金蛋已經摸透了他的路數,對他越來越不屑了。
不能不說,他現在很挫敗,但是他有越挫越勇的精神以及百折不撓的勇氣,何況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於是堅決每天都來挑戰一下。
於是麟瑞宮的人看着他們暴躁的皇帝進來了,想來父子倆千篇一律的對白又要開始,不多時皇上就會摔門而去。
朱驍本是來找阮玉的,但見人不在,心下疑思又失望,便打算先饒這小子一回,轉身要走。
豈料腳步剛一動,朱真金就憤憤的來了句:“你不是我爹!”
朱驍的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怎麼,我不打算招惹你,你倒主動來挑釁我了?
他猛然回頭,但見金蛋雖迎上他的目光,然而視線一抖,小脖旋即一擰,繼而憤慨的盯着窗外。
他心中一動。
他記得小玉說,人都很依賴於習慣,又長存嫉妒之心,所以“若即若離,欲擒故縱”往往是贏得人心的一個要領。
且看金蛋方纔的反應,分明是覺得自己對他不夠重視,雖然不大承認這個爹,可一旦發現被忽視,那種妒忌及好勝之心便油然而生。
這麼說,他扭轉頹勢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他強抑興奮,假裝鎮靜:“哦,我不是,那誰是?”
順便來個試探,釣出“情敵”。
豈料金蛋頭一扭:“反正你不是!”
朱驍又要發火,不過轉念一想,此番金蛋沒有說小玉是他爹,態度也不似以往強硬……
於是清清嗓子:“不是也沒關係。”
眼瞅着金蛋唰的扭過頭,他頓時心喜……果真將這個小子的脈掐對了!
於是更得意洋洋:“三日後我就要跟你娘重辦喜事,到時我們就再生個兒子,不,十個八個吧,總會有人管我叫爹的……”
眼瞅着金蛋小臉氣煞白,又將書頁揉得咯吱響,他心裡大樂。
臭小子,我還治不了你?
“嗯,你繼續讀書。呃,怎麼總是《論語》?秦大學士沒有教你別的嗎?哦,你放心,不管朕將來有多少兒女,朕跟你娘都會將你視如親子。”
怎麼搞的,如今連娘都不是親的了?
金蛋攥緊小拳頭,突然暴起:“我娘在哪?”
好,有進步,終於知道管小玉叫娘了?
朱驍暗自喜悅,又做出語重心長的姿態:“既是要成親,自是要多加籌備,這兩日你娘怕是不能過來了。你也準備準備,到時朕跟你娘請你觀禮哦……”
“我娘纔不會嫁給你——”
金蛋怒吼,抓起書就向朱驍丟了過去。
“殿下,不得無禮!”宮人驚叫。
朱驍隻身子一偏,就閃過了襲擊,旋即對兒子露了露牙:“太晚了,她已經是朕的人了……”
金蛋暴跳:“胡說!我娘纔不會嫁給你,她要嫁給……”
話音就到這裡戛然而止,殿中分外安靜。
金蛋雖小,也知自己到了什麼地方,而且整天有這麼多人看着,對面的人還一直非要給他當爹,他非常清楚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於是抿脣鼓腮,怒視面前的人。
答案雖然未吐,卻已降某人的懷疑變作肯定。
朱驍恨不能暴跳,挖出小玉心中隱藏的那個人。
可是這麼多人盯着,他不能讓兒子的一句“童言”毀了小玉的名聲。
愣怔只是片刻,他哈哈笑了兩聲,一拍兒子的小肩膀,那力度差點把兒子釘進青金石的地面裡去,又銼着後槽牙道:“不過你娘已經答應我了,我們路上就商量好了,你小子反對無效哦……”
朱驍大笑出門。
此一回合,他是勝了,然而那個不肯被暴露的人就像毒蛇的影子隱在暗處,讓他鬱憤難平,出了門後,便嫌蟬聲吵鬧,手一揚,一個紙團自指間飛出,樹梢一陣搖晃,幾隻蟬便噼裡啪啦的落在地上。
自是贊聲不絕,他本是嫌他們聒噪的回頭瞪了一眼,卻見金蛋緊抓窗框,身子半探着,小臉通紅,兩眼放光。
嗯,他似乎找到收服這小子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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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到底在哪呢?
朱驍差點跑去冷泉宮。
那裡是關溫香的地方。
回京的第二日,他便帶阮玉去瞧那幾個製造禍端的罪魁禍首,當時,他們關在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