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戰況激烈, 阮玉都不知自己怎麼爆發了這麼強大的耐力,在無數個瞬間,她甚至對印致遠起了殺心, 想必對方亦是如此吧, 於是更加拼命。
倆人開始在地上滾, 你不放開我, 我也不放過你。
終於, 阮玉的頭撞到了什麼東西上,緊接着一物擦臉而過,“啪”的一聲, 便碎在耳邊。
阮玉當即一怔。
“怎麼,心疼了?”
印致遠冷冷一笑, 不過笑聲不大美妙, 而且趁阮玉這一瞬間的脫力, 他掙開了她的手,歪倒一邊劇咳起來。
阮玉也在喘粗氣, 手摸索着去尋那碎物。
摸起來是瓷器。
再探了探,心頓時痛起來。
是那隻哥窯的琮式瓶,被朱驍叫做“小膽”的寶貝,僅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對它的喜愛程度。小膽因爲曾經被他不小心掉落在地卻沒有碎裂,結果經常發出輕響, 他稱之爲“唱歌”, 卻不想, 今天卻成了絕唱。
她捏着碎瓷, 想象初見這隻外圓內方瓶子時的模樣, 想象那個人光彩而耐心的站在自己身邊……
淚就這樣滑下來。
印致遠想要嘲笑她,結果一開口, 又是一陣劇咳。
若不是他,小膽也不能碎。
天啊,他在這裡藏了多久?都幹了什麼?這些寶貝……
她的心也隨即惡毒起來:“病得快死了?”
印致遠騰出一口氣:“不會讓你們如意!”
繼續咳。
阮玉準備起身查看地下室的狀況,卻被印致遠一把拉回,反身重新制住她。
“你來幹什麼?你不是‘死’了嗎?要死就死遠點,難道是放不下這些破爛,要一起帶到陰曹地府?”
“你又在這做什麼?你怎麼還活着?難道不應該跟你那謀朝篡位的爹一同滾到長陽去?別看是個小地方,將來他翹了,你還是有希望的。不過你現在如同見不得光的老鼠縮在別人的地盤,可是再沒有機會了!”
“你……”印致遠眸底一縮。
當然,在這麼黑暗的地方是看不到的,然而身下女人的柔軟與線條卻分明的觸及着他敏感的神經,尤其她雖然努力鎮定,怒氣依舊帶動胸口的起伏,於是……
他突然嘿嘿笑起來:“你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探望那逆賊的寶貝,是想討他的歡心嗎?因爲知道他身邊多了許多美人,再不是你一人?而且他若是得了天下,那麼整個天下的女人便都是他的,你怕失了寵,所以拼了老命的要做出點什麼不同尋常之事?”
明顯感到他在提及那些美人時她的心跳一頓,印致遠不禁分外得意,彷彿積壓了一年的怨怒之氣瞬間疏解了大半。
一年了,他躲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一年了。整日裡提心吊膽,不得不裝神弄鬼來保一時平安。
可僅是平安便夠了嗎?
吃是大問題,好在阮洵只炸了棟房子,菜地還算保得住,他就吃那些青菜。
先前還嫌棄菜葉子爛,又沾了土,可是後來,能看見點綠色兒他就知足了。
菜沒了,就吃草,揪樹葉,啃樹皮。到了冬天這些供給都成問題,他就挖蚯蚓,捉老鼠,還安慰自己,這也是開葷了。
可憐他一個天潢貴胄,曾經是多麼的鮮衣怒馬,倍受推崇,在事發之前,父皇已經有意要立他爲太子了,如今卻流落到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反倒是那兩個一向以他馬首是瞻的混賬小子成了人物,要他如何甘心?可是他又能怎樣?他無計可施,出去就是死,又不知要躲到什麼時候,他幾乎要瘋了。
而此刻,那個害他顛沛流離的人的女人,那個狡猾賽狐狸矇騙了父皇亦矇騙了他的老東西的女兒就在他身下,尤其她還是那麼的香軟柔滑,令他忽然記起他已經一年沒近女色了,於是仇恨加上旖旎之念,無法在戰場上與那人一拼高下便要使其痛不欲生的快意蓬蓬勃勃的燃燒起來,
“你看,我現在被他追殺,你又被父皇追殺,就算是尹金,怕也放不過你的吧?咱們都是見不得光的人,也都是被人嫌棄的人,既是如此,不妨在這裡做一對患難夫妻。而且他身邊那麼多女人,夜夜新郎,你就不想……讓他也嚐嚐這滋味?”
阮玉知道他沒有說假話,更不是在嚇她,因爲那緊箍在身上的力度,輕微作響的肌理,還有他若有若無噴吐在頸間漸漸灼熱的氣息,都在說,他是認真的!
她頓時緊張起來,渾身繃得筆直。
印致遠隨即輕笑出聲,準備更肆無忌憚的行動。
可是轉瞬,他就聽身下的人嘆了口氣,還放鬆了身子:“大不了死在一起。”
印致遠最痛恨這個“死”字,否則也不能躲在這裡苟且偷生。原本還打算聽這個女人恐懼的尖叫,感受她痛不欲生的掙扎,然後讓她臣服於自己的胯|下來一逞對朱驍的羞辱,可是她這般無所謂,還要綁了他一塊死,雖然他覺得自己還是強過她的,可是經過剛剛的對決還有以往對她微弱的認知,他懷疑她是做得出來的,尤其是他的腰側已然一痛,想來是這個女人抓了地上的碎瓷紮了上去。
頓時了無興致,只鉗着她的雙肩,恨恨的瞪着她,眸光在暗中一閃一閃:“你真不是個女人!”
“你也不是個男人!”阮玉立即反脣相譏。
“你想試一試?”印致遠再次做出威脅。
“如果你不怕死的話。”阮玉不甘示弱。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機智的讓對方放鬆警惕,然後再徐徐圖之。可是在這樣的空間裡,阮玉無論是速度還是體力都比不過人家,所以這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拉鋸,要麼就是一起死。
她還想,待到將來,朱驍是會到這裡看看的吧,因爲他會有很多很大的房子來裝這些寶貝,然後……也算重逢了吧。
她忽然想笑,旋即身上一輕,印致遠翻倒在側,也不避開,像她一樣仰躺,眼望黑暗:“他在哪?”
“你找他什麼事?”
“什麼事?”
印致遠的氣就上來了,正要發怒,又開始劇咳。
他佝僂着身子,咳嗽得很厲害,好像都要把肺子咳出來了,到最後,便剩下乾嘔。
這種危機,每天都要發生幾次,每次他都以爲自己要死了,要死了……
背上忽然多了一隻小手,輕而體貼的幫他順着氣:“你病了?”
廢話!
印致遠要怒喝,可是擋不過劇烈的咳嗽。
“這裡陰冷,又是冬季,你再這麼熬下去,對身體不利。”
“不正稱了你們的意麼?”他終於擠出一句,繼續咳。
“誰能想到會是今天這樣?”阮玉笑了笑:“其實我很懷念當初,大家聚在一起,心無芥蒂的說啊,笑啊,玩啊,鬧啊……”
室中只剩下咳聲,然而漸漸平靜,過了好久,方有一道嘶啞悶悶道:“當初赫答說,有所失必有所得,我還以爲說的是我,可是我給他去信,他卻按兵不動,還把我派去的人殺了。”
笑:“原來他們早就知道真相,卻單單瞞着我,虧我還像傻瓜似的拿他當兄弟待,他對得起我嗎?”
一直與中原聯盟的科沁草原在這場爭鬥中沒有偏幫任一方,依舊過着悠閒的遊牧生活,阮玉跟所有人一樣,都以爲他們是在觀望,或者是坐山觀虎鬥,以收漁人之利,卻不想……
難道赫答當初那份新婚賀禮當真是送給朱驍而非讓朱驍在印致遠需要之時助其一臂之力?
赫答怎麼會如此幫助朱驍?他當真早就知道真相?
她無法判定,但是這種時候,她更需將那個東西拿在手裡,可是印致遠在這……
“若論對不起,你又何嘗對得起朱驍?就因爲你爹的貪念,害得他的父母慘死火中,不得不寄人籬下,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或許那場大火與你無關,可你不也是大火之後的受益者?”
“聖宗荒淫無道,他該死!”印致遠發狠。
“荒淫無道不過是你們給他扣的帽子,他頂多是個無所作爲的君主。而若論荒淫,若論殘暴,天底下哪個比得上你爹?你不要跟我說,他的那些作爲你毫不知情!”
印致遠沉默,半晌:“那是因爲天下人不知好歹,他們若不是總惦着前明,父皇又怎會……”
“那我爹呢?”阮玉忽然發聲:“我爹於大盛也算功臣,這些年亦盡心輔佐,可是他對我爹做了什麼?可以說,若論卑鄙,論狹隘,論陰險,天下無人能出你爹之右!”
這一年裡,阮玉聯繫前前後後,也算想明白了。
當初啓帝要扣她在宮中,並不一定是爲色所迷,而是想通過轄制她來威脅阮洵,迫使阮洵交出玉璽。後來,她爲救朱驍再次入宮,啓帝說的那幾句話……
爲了玉璽,爲了所謂的天下正統,他還真是大費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