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和某考,很多地方其實是相似的,參考的人數太多的話,你不擴招是不行的。
但是擴招同樣會帶來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就業,就業也有一個問題,就是上升通道必須清晰。
今年的科舉已經結束,杜甫在擴招的情況下,終於考上了。
今年的長安,大街小巷都充斥着一片歡樂的聲音,考中的士子們彈冠相慶。
今年是天寶二年,去年的時候,進士科一共中榜二十三人,狀元是元載,而今年呢,
盧奐選上來七十八個,殿試的時候,李瑁都給通過了,翻了近三倍,狀元叫劉單,與元載是同鄉,私交還很不錯。
科舉所有科目當中,進士和明經是優先要安頓的,因爲這兩科集中了士子當中最爲才華橫溢的那幫人。
既然選上來這麼多人,那麼朝廷必然是頭疼的,對盧奐的怨言就沒有停過,因爲他們不敢對李瑁發牢騷。
「進士七十八個,明經一百二十一,加上其它科目,共計三百四十八人,」兼着禮部侍郎的韋陟在朝會上,對盧奐說道:
「這麼多人,往哪安置?你是隻管選,至於怎麼授官,想過沒有?」
盧奐淡淡道:
「我大唐幅員遼闊,三百六十郡,一千五百五十七個縣,怎麼就安頓不了?每年都有死人,每年都有致仕之官,考覈降級之人去年就有三百之多,只要是想安置,怎麼都能安置的了,就看想不想了。」
李林甫苦笑道:
「國寶郎真是給我們出難題了,當下的缺,關內道五個,河南道十七個,河東道四個,河北道一個...:...共計四十七個,這還是老夫提前給你準備出來的,你倒好,給我開了這麼大的一個口子,你倒是說一說,怎麼個安置法?本相洗耳恭聽。」
其實說到底,都是李瑁的問題,盧奐也是替李瑁背了鍋,因爲盧奐報上來的人,還要參加殿試,殿試按照以往會篩選一大批人,但是李瑁呢,只篩選了一點點。
原因就在於,盧奐這次主持科舉,非常的公平,門閥世家與寒門的比例,達到了驚人的五五分。
要知道以往寒門能佔兩成,還得追溯到武則天時期。
今年這個狀元劉單,就算是寒門了,其實都不怎麼寒,天水劉氏在岐縣的一個分支。
大唐的科舉非常有意思,你一看名單,就能猜到對方出身,十有九個錯不了,錯了的,還是弄混了清河崔與博陵崔,太原王和琅琊王,隴西李和趙郡李。
盧奐也很無奈,硬着頭皮道:
「藩鎮給一些名額,兩京再增設一些,南邊安置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另外一位更部侍郎苗普卿無奈道:
「藩鎮不好安置,節帥有自行辟易之權,他們需要熟通軍事的士子,兩京機構已經臃腫,騰不出地方來了,至於南邊,國寶郎沒有聽過士子們之間流傳的那句話嗎?江南西,
黔中道,劍南嶺南狗都繞。」
此言一出,衆臣紛紛發笑。
劍南道,指巴蜀地區丶重慶地區,雲南北部和貴州北部,這其中,巴蜀,人們是樂意去的,不樂意的是另外幾個。
江南西道,聽名字也知道,江西嘛,外加貴州小部,湖南湖北大部,這其中,湖北富饒之地,距離關中也近,大家是樂意去的,其它不行。
黔中道,貴州大部,湖南湖北小部,都不想去。
嶺南就不要說了,寧死不去。
事實上,大唐在這些地方的官員缺額一直都有,但是呢,士子們不願意去,以至於朝廷無奈,只能任由郡長官,在地方自行辟易,所以南方的郡太守,權力非常大。
而這些太守呢,也不是全在地方招募官員,而是會將親友們給帶過去,畢竟身在外地,身邊沒有足夠的自己人,肯定是不行的,而這些親友可沒有參加過科舉。
「很好笑嗎?」李瑁微笑着看向衆人。
這話一出,笑聲頓止。
李瑁繼續微笑道:
「這四道之地,就不是我大唐的國土了?這四道之民,就不是我大唐的子民了?怎麼,那地方沒有狗嗎?」
苗普卿臉色鐵青,不敢氣了。
李瑁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生氣的樣子,態度依然非常柔和:
「士子們爲什麼不願意去,這是你們要搞清楚的事情,怎麼讓他們願意去,也是你們要想辦法解決的事情,若天下的官員都不願意去,那麼便是要朕失去這半壁江山?」
殿內,一個個的都低下頭。
李林甫趕忙道:「臣等不是這個意思,朝廷自然是樂意讓士子們去南方,但是風氣如此,不是一時所能改變,臣等定然會想辦法的,但此途多艱,需要時間啊。」
「右相的態度還是好的,」李瑁點了點頭:
「參議國事,是想辦法解決問題,不是知難而退,若是人人如此,這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衆臣紛紛應聲,表態會盡力去解決這件事。
這個時候,盧奐起身道:「臣奏請朝臣以身作則,只有大家也願意去了,士子們纔會樂意,總是要有個牽頭的,否則這件事確實難辦。」
李瑁不等別人開口反駁盧奐,立即道:
「此言甚合朕意,那麼朕就帶個頭,從宗室開始,嗣虢王李巨出任建安太守,南宮郎李恆出任南康太守,即刻赴任,以三年爲期,屆滿後官升一級,入三省任職。」
李巨眼下不在大殿,但是李恆在啊,他爹信安王李禕也在,他的臉都綠了,㎡lgb,流放我是吧?你這是公報私仇。
建安郡那是什麼地方呢?今福建省建甌市。
當下的福建歸江南東道,下面只有五個郡,這地方因爲與嶺南挨着,所以屬於半流放地。
福建地區在大唐,按照去年的人口統計,總計爲410587人,當然了,實際人口和統計人口肯定有出入,只會多不會少。
那麼我們找一個對比,河北道,去年人口統計爲1023萬,佔了大唐總人口的五分之一李崛當初是支持太子的,也是太子黨的成員之一,李瑁清算初始,沒有他,他以爲躲過去了,沒曾想還是沒跑掉。
眼下他的官職是工部下設屯田司郎中加工房朝集使,級別非常高了,去一個上上郡做太守也是綽綽有餘,結果呢,去了一箇中中郡。
是的,建安郡22770戶,口142774人,管着十四萬人呢,不算小地方。
李禕見到兒子半天沒聲,陛下與朝臣的目光已經全都落在了兒子身上,再沉默下去,那是找不自在,於是他代兒子答道:
「回稟陛下,李恆願往。」
陳希烈火上澆油道:「我怎麼覺得他不樂意呢?」
李崛當下已經是臉色鐵青,了一肚子氣,任誰都能看的出,他有怨言,事實上,李恆都差點不住了。
他腦子裡,甚至在想着站出來直接拒絕,但是拒絕之後呢?再往後面想,他就不敢站出來了。
李瑁點了點頭:「三年期滿,朕給他留一箇中書舍人,諸卿共鑑,朕決不食言。」
聽到這裡,李恆有種剛捱了一個巴掌,馬上便來了一碗蜂蜜水,臉上火辣辣,心裡甜滋滋。
中書省,不是誰都能去的,中書舍人,也不是誰都能幹的,這地方的上升渠道,是奔着三省六部主官和宰相去的。
於是他站了出來,揖手道:
「臣剛纔正在想,如何治理建安,一時入神,請陛下治罪,臣願意去。」
李瑁哈哈一笑:「你不要怨朕,朕就很滿意了。」
「臣絕對沒有那個念頭,天地共鑑,」李恆趕忙道。
其他人已經開始打趣起李了,因爲他們覺得,當今陛下簡直太溫柔了,使得大家也都很放得開,氣氛很輕鬆。
盧奐接着道:
「既然陛下都帶頭了,諸位是不是也該效仿呢?外放官員的名單我來定,大家有沒有意見?
「怎麼是你定?」韋陟警了一眼李瑁,隨後笑道:
「科舉本不是吏部的事情,你已經管了,這個事你還要管?你還不是吏部尚書呢。」
科舉,一開始是禮部的事情,但不是有禮吏之爭嘛,也就是進士黨(寒門士族)和任子黨(門閥貴族)。
李林甫管着禮部,鐵桿的任子黨,這是不符合李瑁利益的,他需要進士黨起勢,幫助更多的寒門士子入仕。
而盧奐,就是偏向於寒門的。
韋陟是故意這麼問的,就是在試探李瑁,會不會真的將吏部交給盧奐,如果是真,自已這句話有拋磚引玉的效果,如果不是,那麼最好不要讓盧奐再主辦這件事,因爲這小子鐵定要將他們韋家劃拉出一撥人,發配南方。
「那就讓他做這個吏部尚書,便算名正言順了,」李瑁笑道:
「大家要配合國寶郎,事關國家用人的大事,不能含糊,你們若是對他有什麼不滿的地方,來找朕,朕會給你們解決。」
衆人紛紛強顏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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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耀卿警了一眼遠處的盧奐,他看的出,將來的宰相席位,必有盧奐的一席之地,恩寵也太過明顯了,陛下就差說出這是朕的人了。
但是這項改革,他並不看好,盧奐不好乾啊。
是啊,確實不好乾,但是李瑁要的就是這類人,非常人成非常事。
七月末,李瑁在紫宸殿召見了一幫年輕人。
以薛和露爲首,武氏子弟爲班底,其中還有達奚盈盈丶劉宴丶第五琦等財政專家。
大唐的惡錢,說到底是因爲良錢不夠用導致的,良錢不夠是因爲缺銅,解決了缺銅的問題,可以極大的改善貨幣情況。
那麼我華夏哪裡的銅最多呢?
江西排第一,雲南排第二。
江西也是當下惡錢的主要產地,因爲這個地方官府對轄區的控制非常有限,沒人願意去做官,做了官的也不願意花費心思去開採銅礦,開採了,他也控制不住,所以導致民間盜採盛行,採出來的銅礦在冶金業發達的江淮地區鑄造成惡錢,流通全國。
大唐開元通寶,當下的主要產地,排第一的是河東郡,也就是山西運城南部的中條山區域,排在第二的太行山東西兩麓,也就是山西東部與河北西部,排在第三的是上洛郡,
也就是陝西南部的商洛市,排在第四的是臨邛郡,也就是成都西邊,四川省的邛崍市。
全都屬於人口密集區域,爲什麼呢?就因爲人多嘛。
人,永遠都是第一生產力,以當下的開採工藝,只能堆人數,人越多,產量越大,那麼交通也相對便利,監管也方便。
大唐的銅礦都是官辦,鑄幣部門從開元二十六年設立,叫做錢監,一共五個地方,商州(陝西商洛市)丶宣州(安徽宣城)丶潤州(江蘇鎮江)丶饒州(江西鄱陽湖以東)丶
江州(江西九江)。
新唐書記載:開元二十六年,宣丶潤等州初置錢監,兩京用錢稍善,米粟價益下,其後錢又漸惡,詔出銅所在置監,鑄「開元通寶」錢,京師庫藏皆滿,天下盜鑄益起,廣陵丶丹楊丶宣城尤甚,京師權豪,歲歲取之,舟車相屬。
這五個錢監,有四個不在大唐四大銅礦產區,爲啥呢?就因爲人少,不好管,才專門設置了獨立的部門去開採鑄造,但是效果並不理想。
大唐至今爲止,負責鑄幣的,叫做鑄幣使,是的,你沒有聽錯,竟然是一個使職官,
多由他官充任。
當下的鑄幣使,不用想也肯定是李林甫了。
李瑁在跟這些人商討錢幣事宜的時候,聽的頭都快大了,因爲他聽不懂啊,所以不好意思插嘴,只是不斷的點頭。
哦.....:(一聲),噢?(三聲),噢~(四聲)。
可見隔行如隔山,專業的事情只能是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李瑁是要重新整頓貨幣體系的,但是如何整頓,還是要多聽聽這些人的意見。
劉宴和第五琦,在這方面非常擅長,他們的那些長篇大論,聽的李瑁頭昏腦漲,想打瞌睡。
整整一個下午,李瑁一共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一百個字,傍晚時分,達奚盈盈叫停了依舊興奮的衆人,打算讓李瑁好好歇歇。
但是李瑁揉了揉太陽穴,擺手道:
「晚食就在這裡吃吧,吃過之後,咱們繼續談論。」
一幫人頓時神情激動,紛紛謝恩。
從前他們哪有與皇帝一起吃飯的資格?而當今主上,禮賢下士,選賢任能,頗有齊桓公之風,所以他們恨不得絞盡腦汁,想出解決之法,以報陛下。
千里馬也需要伯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