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服務齊備的公會,應當至少包括且不限於以下的幾座設施:
用於提供任務發佈及接取、負責爲本公會的冒險者成員提供營生,並從中收取手續費用的大廳,這樣的大廳有的晚上會變成宴會廳,時不時還可以是擂臺和競技場;
作爲公會主要收入來源,通過提供住宿、娛樂、餐飲等業務收取外客服務費用進行盈利的綜合配套場所,這些場所往往涵蓋各個方面,有的就建在公會的主體建築內部,有的則會自發演變成一整條商業街,視當地境況而定;
與其他締結了相關協定的公會進行聯絡,捎帶幫助公會成員及遊人旅客進行書信往來業務的郵局或驛站,通常會和供外人查閱本公會資料和其它魔術信息的圖書館建在一起,而圖書館內部則是儲存機密資料的場所,一般人是進不去的。
出於某些原因,一些見不得人的地方也會選擇開在這一類圖書館裡,從地下交易所到賭場青樓,想要觸碰到這些城市法律所禁止的事物只需要付出一點金錢的代價,畢竟巡警沒有進入圖書館內部的權利。
“這種地方的安全性其實比黑市還要高得多,”不過艾米莉婭沒有進去的必要,“黑市只是所有人明知卻心照不宣的幾條流通線,明面上每換一個掌管者就要潛藏一段時間,直到雙方重新談妥當。”
“你有能擺平這事的認識的人嗎?”雙極倒是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無論如何發展,文明中總有一些東西是不變也不會變的。
“確切來說不算我認識的人,”原木書桌邊的女巫鋪開一張信紙,擰下剛在前臺買的墨水瓶瓶蓋,“你記得吧,前段時間有個自稱古神裔公會副會長的女性古神裔,就在凡塵城城牆腳下撿走了那名聖騎士的那個。”
“卡洛狄娜·斯米拉雅……什麼來着,”雙極記不清那個名字,古神裔的姓氏通常是本族古神神名的人類語言發音,晦澀拗口得直咬舌頭,“我知道她,她說她的公會叫‘遺血’。”
“是卡洛狄娜·斯穆索特米亞,”墨筆劃動,優雅別緻的花體書法彰顯着主人獨特的修養學識,“她的公會由於性質原因沒法在明面上註冊公示,但實際掌控的勢力網絡大得非同一般,從這裡也能聯繫上。”
“啊?”雙極不解,“尼祿不是說布斯布奇已經被清洗者合約徹底控制了嗎,這家公會的負責人也是他們有意扶持的自以爲是的傀儡。”
“事實是這樣沒錯,不過說到底,坐在上面位子的是誰和底層的老百姓都沒什麼關係,”筆尖與紙面的刮擦沙沙作響,“第一百二十一層面原住民不會被古神裔污染,他們壓根不在意所謂的合約教會,有錢不賺王八蛋。”
“真的假的,”這對長期處於外界的雙極雖然稱不上衝擊,不過肯定一時難以置信就對了,“你不是說你去買那套盔甲的時候,把你誤認成教會魔術工匠的鐵匠鋪老闆都差點跪下了麼?”
“‘聰明的農夫會在地主老爺經過時深深地鞠躬,暗暗地放屁’,”艾米莉婭朝鄰桌要了點印泥,從口袋裡取出一枚精緻的翠玉扳指,“總之人情沒有不用的道理,何況還不是我一個人的人情。”
“真是夠精打細算,”雙極看着艾米莉婭像扣印章一樣,把沾了印泥的扳指浮紋用力蓋在信箋的一角,“這要是沒解決,事情上升到合約和高位古神裔的正面衝突,那可比放任那傢伙屠個城嚴重多了。”
“只是以防萬一,尼祿把那位負責人狠狠羞辱了一頓,又順勢牽起了本地教會和合約的矛盾,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離譜的情節,”艾米莉婭將摺好的信封燙上紅蠟,起身交給前臺的女侍,“麻煩給我今天的報紙,謝謝。”
……
陰謀家和小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看重的是自己的謀略,即便自己作爲計謀的一部分率先死去,只要計劃能夠繼續施行並得以成功,其目的就達成了。
而後者是爲了自己的某個心願才設下了一個個的圈套,二者是完全割裂的,優先級上施策者的性命和利益永遠排在第一位,所以他們很難設計出什麼巧妙的詭計,都是被前人玩爛的栽贓陷害那一套。
同樣,真正的陰謀家時時刻刻處於自己的陰謀中,卻不會因此而被發覺挖出,他負責的只是引起矛盾和衝突,其它的放手順其自然即可,多加干涉反是不美。
尼祿是註定做不了政客的那種人,畢竟他充其量也就是這個地步,沒法再往上爬了。
從大局上看,清洗者合約自從二十餘年前因資金鍊和重要成員接連秘密死亡而被迫解散重組後,性質就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這導致他們難以復興昔日的輝煌,最終不得不依附於教廷才能繼續履行使命。
在這個事實成立的前提下,一個地方的合約分部能夠掌控本地的神旨教會本就是難以置信的狀況,合約雖說具備一定的武力條件,可針對古神裔進行戰力特化的獵手在近乎全能的護教軍面前壓根就不值一提,也沒法成爲有利的籌碼。
但假如加上第三方因素,所有的就都說得通了。
要求艾米莉婭跟隨自己前往教會進行身份查驗的神父,據艾米莉婭本人描述,是一名擁有絕對可觀戰績的年邁人員,這樣的人通常是作爲教會的門面存在,待遇優渥非常,沒必要盯着那點零錢不放。
布斯布奇的清洗者合約分部屬於財務部門,是合約資金週轉鏈上游的重要構成部分,儘管現任的分部負責人顯得有點不堪,但不可否認一手塑就布斯布奇現狀的上任負責人一定非同一般,才把這樣一座振興中的城市納入了自己手中。
那麼靈活運用經濟手段,使一個地處偏遠地區無法同教廷實時聯絡,又不具備足夠戰力價值的地方分教會陷入財政緊張,進而將其完全支配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難題,起碼比控制一座城市要簡單得多。
合約擁有能夠有效收容並驅使古神裔的手段,這足以說明他們在總部的地位;而因爲合約與教廷基本是綁定的合作關係,教廷方也會因爲本地有這樣一支力量而放心地將布斯布奇的護教軍戰力抽調別處,這樣軍便將死了。
——哪怕退一步說,合約對城市的控制日後出現了差錯,被把玩手中卻渾然不知的瑞內博也不可能放過教會這塊肥肉,信息流通的話語權仍然到不了受害者手裡,教會只能繼續從平民身上敲骨吸髓,這又恰好能夠增添荊棘盾蛇公會和城市議會的威望,從而重新鞏固合約的統治。
漂亮,實在漂亮;自愧不如無法徹底表達尼祿想通這一切時的內心感受,只能說那刻自他心底油然而生的是由衷的欽佩。
……不過也就這樣了,是敵非友,情面是不必要的東西。
破局的方法很簡單,一直都擺在那裡,設局的人對它無可奈何,能發覺的人卻又缺少這份能力。
在太陽落下又升起前,對外界施加認知干涉的尼祿去了一趟本地教會,把自己在摩利鬆銀行裡的全部存款都以一名虔誠信徒兼行商的名義捐給了負責接待的教士——而非教會。
涓涓的細流承受不住洶涌的江濤,但人類的貪婪永無底線,這點無論何時都不會變。
倘若掌握經濟實權的不是合約,而是教會呢?
又假如……這會兒的合約,又恰好無暇應對?
陰謀劃定,兜底的人也已有準備,剩下的問題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