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長寸強,兵擊的真理即爲如此。
展如龍脊,蕩若墨瀑,材質難認的戰斧再度掃斷未曾近身便早散盡的銀光,也唯有巨像般的寶具能夠如心掄起這一丈千鈞。
“——!”
斧柄好似脫繮之馬,以極沉重剛猛的一勢掀起風暴活活盪開企圖尋得破綻的飛鎖,鋒利的釘錘也因而被巨大的力道強行掄飛脫手,作爲場上唯一使用超長兵器且居於正中開闊地帶的人,他的優勢太大了。
大到足以抹消重型武裝所帶來的速度劣勢,以至於看似大開大合的招式在防守上竟也是天衣無縫。
“這場交手應該只有兩個人才是,”戰斧砸地,尼祿依然面向因承受了連續的猛烈斬擊有些手抖的伊奧雷米,卻並非對他講話,“三百層面能被獲准到這來的個體屈指可數,不知先生有何貴……”
“……幹?”
暴起的氣浪戛然而止,青紋浮顯的釘錘在距巨像兩米開外被隨意探出的戰斧輕巧攔下,金髮的倒影在面具表層披散開來,類蛇的湛金瞳孔在一瞬間縮緊。
古神傳承·壬蘇米提恩!
星殞·崩山
立刻察覺到異樣的尼祿沒再施捨給對方更多的機會,本是用於強化武器殺傷的一擊藉助左足猛然將尚未完全成形的以太囚籠踏得粉碎,持斧的右手迅速調轉方向反握長柄,蹬地。
星殞·百人祭刀
尖風厲嗥入耳,足甲撕裂厚土,斬首斷身的大凶之器本不該有這種用途,但“匪夷所思”並不足以形容尼祿此刻的舉動。
——他把戰斧當作投矛擲了出去!
很難想象他的心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或者“殞星”代代流傳的秘技究竟有沒有這種用法,戰斧的前端除一枚象徵性的矛頭外也沒有攻擊性部件,他壓根就沒打算靠這一手解決這名偷襲他的不速之客。
黑色的流星劃破日芒,帶着被措手不及一併頂出的金髮古神裔刺向虛僞的天穹,尼祿長呼一口氣,不再關注這場突如其來的事端,轉身拉起地上發愣的伊奧雷米。
“……不是,尼祿,”伊奧雷米覺得自己的眼睛和大腦肯定有一個出了問題,“你剛把什麼扔出去了?”
“一個偷襲我的不認識的人,”尼祿說,“怎麼了?”
“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這麼冷靜,”伊奧雷米眨眼,瞳孔連着變了好幾個顏色,“但我要是沒看錯,那應該是任務結束趕回來的斯萊德。”
……
“砰!!”
“哇哦,”正在山林裡砍柴的蘇伊看了看手裡可憐巴巴的樵斧,又瞟了一眼從天而降的這柄開山大斧,“活久見,什麼時候能掉個餡餅下來?”
“啪嚓!”
一簇樹杈忽然折斷,又掉下來個挺大的什麼東西,蘇伊走過去,主要是爲了撿那些更省事的樹枝。
“喲,這不是斯萊德嗎,”相比之下,頗有些狼狽的傭兵顯得就像個添頭的贈品,“幾天不見,這麼拉了?”
“……蘇伊·雅爾庫塔,”斯萊德·壬蘇米提恩強忍着斷了三根肋骨的劇痛開口,“你有病?”
“你纔有病呢,”早在幾分鐘前便遠遠注意到公會總部異常魔力波動的蘇伊基本能推出事情的全貌,“讓我猜猜,你聞到了陌生的氣息,所以二話不說繞過會長就對某個一看就不好惹的陌生人動手了?”
“他身上有第五層面的血味,”斯萊德蹙眉,很難想象那樣野蠻的武器和攻擊方式是怎麼精準避開他體內全部要害的,“最濃烈的一級,你應該明白我不可能放任這種人出現在公會內部。”
“行啊你,現在就開始想接任會長位子以後的安排了,”蘇伊不遺餘力地挖苦道,“到底是誰放任誰?”
“你到底站哪一邊?”斯萊德有些不滿,蘇伊不扶他一把也就算了,這嘴皮子比誰都碎。
“肯定不是你這邊啊,”蘇伊直起身子,準備換個地方再砍點柴火就回去,“二話不說上去就動手,換我我也揍你。”
“把人打出幾公里?”斯萊德對於蘇伊的想法表示難以置信,“用這麼大的斧子?”
“大哥,我親愛的斯萊德好兄弟,”蘇伊扭頭給了他一記白眼,“拜託,你可是要殺了人家來着,怎麼這會兒還挑上理了?”
“找到了!”樹梢上傳來的呼聲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在這!”
“啊哈,你要遭殃了,”蘇伊的身影消失——確切講應該是溶解在樹林的茂密中,“祝你好運。”
“……呵,”斯萊德想罵她一頓,奈何一時想不出恰當的詞,“怪我?”
“託你的福,我的朋友,”卡洛狄娜跳下樹冠,“公會這下把一位重要盟友給得罪了,還是較起真來絕對惹不起的那種。”
“那個第五層面人?”斯萊德被一把抓起,不免有些牽扯到內傷,“噝……公會連教廷和合約都不怕,還在意一個區區第五層面?”
“聽着,斯萊德·壬蘇米提恩,”卡洛狄娜給了他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遺血’的扳指只能代表公會認可你的人品,而不是對你的實力的尊敬,尤其是你也不具備那個級別的水準,給我找清自己的位置。”
“……我知道,但我哪攔得住他,”熟悉的聲線穿過林間,夾雜着紛亂的腳步,“不如說我更好奇那位大公是怎麼破除壬蘇米提恩的傳承的,以太這種東西實體化後真的有堅固程度這麼一說嗎?”
“大公?”斯萊德捕捉到一個對他而言極度敏感的名詞,“第五層面的……大公?”
“就是你想的那個,”卡洛狄娜也不願意厚此薄彼,但斯萊德這事實在是辦得太難看了,“格羅西大公,或者你們共生教團可能更習慣叫他‘魔鬼’?”
“……!”
一股複雜的情緒灌入腦海,斯萊德眉頭鎖緊,或許用手足無措形容他現在的狀態會比較合適。
“哎!”卡洛狄娜稍有不慎,斯萊德便猛地衝出了她的控制範圍,待邁步時才發現她膝蓋以下的部位已經動不了了,“你去哪?!”
高速突進中的斯萊德知道卡洛狄娜聽不見他的回答,所以他也沒張嘴,公不公會早就無所謂了,他只想親手拽下那張可恥的面具,一釘錘把裡面砸個稀爛。
踏地,奔跑,跳躍,衝刺,斯萊德並不是速度型的戰士,他心裡也清楚,自己應該把爆發力的優勢發揮在對陣上,而不是無意義的趕路,但他停不住腳。
他渴求再見那黑白的身影一次,用自己的雙眼重新確認過他的身份,然後沐浴他的鮮血,以此慰藉那兩萬餘名與他同根同源的苦難靈魂。
猶如戰馬上衝鋒的騎士,狂風也爲他屠戮惡魔的壯舉鼓勁喝彩,就好像速度越快,耳畔的風聲越大,戰局就對他越有利一樣。
停不下來,身體不受控制。
當他意識到這點時,金屬和油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
不是面具,直到最後他也沒看見那張沒有眼孔的花紋金屬面具,以及那一頭及腰的璀璨金髮。
槍托掄下,太陽穴遭遇猛擊的古神裔失去神志,一頭栽倒在地。
“好極了,”尼祿收起磔突,琅嬛的半徑重新縮回五米以內,“現在我成兇手了。”
“斯萊德是那場戰役中教團方爲數不多的倖存者,”伊奧雷米納劍,“就是那場……你的成名之戰。”
“是嗎?”尼祿看上去沒什麼情緒波動,“那還真是奇怪。”
“嗯?”
“人類是能夠吸取教訓的生命,但他明顯什麼都沒學到,”尼祿轉身離去,不再理會地上昏厥的斯萊德,“那時也好,現在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