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沒有過問艾米莉婭看到了什麼，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對某種過往釋然了的模樣，就是很普通地睡了一覺的感覺。
——如果不是尼祿幫她合上了一動不動的眼瞼的話，他可能真以爲她只是睡了個懶洋洋的午覺。
“試煉通過，”雙極驚訝於尼祿的坦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份膽量去接受嚼人舌根的後果，“你們是要現在下到幻夢之克雷託神廟，還是先休息一晚？”
“別問我，”艾米莉婭無動於衷，就像沒聽見尼祿的全套推論一樣，“我剛睡一覺起來。”
“那下去吧，”尼祿也很有默契地沒再提起這茬，“趁熱打鐵。”
“如你們所願，”面具的紋路再度亮起湛藍，神使的權限開始調動廟內神力的運作，“有件事我得事先聲明，你們記憶裡的強敵是一起出現的，但如果其中一個先被擊敗，那他對應的成神者就會被強制先傳送出神廟，也就是說無論如何最後的局面都會是一對一。”
“你之前不是說神廟提供的神力有限嗎？”腳下傳來輕微的震動，整塊巨石雕琢而成的大門拖着沉重的身軀重新緩慢閉合，“那拖到神力耗盡就行了吧。”
“話是這樣沒錯，但我總擔心你會把神廟打壞，導致神力泄露，”周邊的石牆磚縫開始伴隨愈發劇烈的震顫瀉出細碎的泥沙塵礫，似乎整間神廟都在沉入地下，“那就不是拖的問題了，泄露的神力會給試煉的內容物接連提供補給和回覆的。”
“魯達倫斯那時候也沒事啊？”尼祿想到自己在魯達倫斯神廟時，把神廟地下的神殿劈出個一分爲二的大口子的經歷。
“那不一樣；魯達倫斯神廟的試煉是十座石像，你打的那個是魯達倫斯神的化身土偶，”雙極道，“本來就不屬於試煉內容裡，而且對於一名根源神來說，借用自己過去的神力和一名凡人對峙太丟份了。”
“丟份……”艾米莉婭想笑來着。
“我的意見是在開始之前，你們就把計劃商量好，是先合力對付一個還是各打各的，”光芒漸散，二人聽到腳下的地板猛然撞上什麼東西的悶響，“尤其是你，艾米莉婭。”
“我？”艾米莉婭以爲雙極是提醒她這種場合多少要嚴肅點，“我怎麼了？”
“你說過你導師的封號是‘潮汐’，”雙極也沒多言，“如果你作爲那位巫師的學生都能面不改色地隨意施放自殺之王，那我只能認爲她的危險度要遠比尼祿記憶裡的那位更高。”
“我不否認， ”流動的藍光有如獲得生命般自門扉中央綻放，尼祿在神廟下降的這段時間裡已經給磔突上好了彈藥，“亨利·尼摩格的真正優勢在於他的擬似不死性和高速再生能力，但這些都恰好被自殺之王所代表的古代咒術天克。”
“天吶，別和我說這個名字，”艾米莉婭扶額，“你的那位副官讓我吃的苦頭夠多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和第五層面人打一次。”
“你擔心什麼，”但那發篆刻拉穆夏爾圖騰的鉛彈卻並不是爲巨像的某一名故人準備的，“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他又出不來。”
……
故事裡如果出現了一把槍，那麼這把槍就必須也必定會開火，能不能打死人另說。
雙極對兩座神廟連在一起的解釋或許不無道理，但仔細想想其實未免有些牽強附會。
因爲假如布斯布奇真的發生過多次古神降臨，以至於不得不依靠兩座神廟才能鎮壓，那爲何作爲古神信仰教派中心地的第一百二十一層面首都卻連神廟的影子都沒人見過呢？
從回憶到實戰，這本身就是一個由內而外戰勝過去不成熟自我的過程，精神上的克服只能令內心成長，只有在實際中擊敗記憶裡的噩夢，人才能真正將其克服。
回溯之斯卡利神廟在降至地下後會成爲幻夢之克雷託神廟的一部分，換而言之存在二者的試煉使用的是同一份神力的可能。
另一方面，除卻特殊個體，兩位神明不會擁有相同的神格，也就是說，掌管幻夢具象化的克雷託神實質上並不能看到成神者記憶中最適合作爲試煉內容的對象。
那是回溯之斯卡利神廟的工作範疇。
上層負責收集信息，下層負責賜予信息包含的選定對象以實體，猶如一臺各模塊組件都有各自明確分工的機器，這便是這兩座所謂的雙層神廟的本質，理論上來說，成神者在上下層見到的對象也應該是一樣的。
但尼祿在上層的斯卡利神廟根本就沒接受試煉，或者說“回溯”的神格無法從他的記憶裡找到一個合適的目標，“重現慘痛記憶”的條件從一開始就不具備，所以他才稀裡糊塗就通過這場試煉了。
究其原因，倒也不難理解：所有的苦大仇深都僅是一廂情願，一切無謂的情懷都必須爲更遠大的重要目標和利益讓路，他就是這種人。
至高的神不能讓他俯首折腰，王侯將相也不過煙雲糞土，行遍大地的他早已處世不驚，他會敬重值得尊敬的人，但也僅此而已。
在“恐懼”這個層面上，他永遠處於支配的一方；不會有比巨人更危險的種族，也不會存在比拉穆夏爾更莫測的古神。
回溯與幻夢的試煉機制對他而言並不成立，何況作爲神旨教廷使用古神物質創生的人造人，亨利·尼摩格過去的幾乎全部遺產都保存在尼祿這名摯友手上，這點悖論也導致他註定不可能在試煉中出現。
那麼現在就只剩下……
“你能給我現造一把合適的短兵器嗎？”面具與視線交匯，隔着尚未打開的神廟正門，艾米莉婭已經聞到了似曾相識的味道，“我的彎劍是用鍊金術捏的，在那位手下估計撐不過兩個回合。”
“當然，”火花溶解湛藍，“開個價錢吧，這會決定成品的品質。”
“一個故事怎麼樣？”地下門軸彼此摩擦，嘲哳的尖嘯提醒門內的二人該準備熱身了。
“成交，”恣揚的火星在門縫初開的一瞬得以掙脫拘束，“僅此一次，女士；手搓一件人造聖物可不是個簡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