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輪蹄聲趕在最後一縷殘陽消逝前駛進了即將關閉的城門。
“會長這段時間要招待客人,”馬車上的蘇伊遞給城門口的交戟衛士一份文書,用的是那隻戴着碧玉扳指的右手,“布斯布奇近來不怎麼太平,你們這段時間也多注意。”
“職責所在,”衛士接過文書,在尾頁的蓋章上籤下自己的姓名,“歡迎回家,雅爾庫塔小姐。”
“呃……嗯?”雙極無意間瞥見衛士遮面盔下的那頭不慎滑出的銀髮,“古神裔?”
“誰在說話?”拿回具備通行證性質的文書的蘇伊一愣,這種非老非少非男非女的聲線肯定不是馬車上的三個人能發出來的。
“是吉祥物。”尼祿還以爲雙極一路上沒吱聲是想掩飾自己的存在,敢情是他想多了。
“好極了,”雙極面無表情,如果另一個世界的它有臉的話,“只要你下次不叫我土豆芽怎麼都好說。”
“神使?”蘇伊隱約能猜到聲音的來源,“真是罕見,沒想到現代居然還存在能夠正常運作的意識體神使。”
“這倒難得,”雙極有些意外,“畢竟這小子在見我第一面的時候都認不出我的身份。”
“我的老師有過一件已經被神域召回的神使遺骸,”蘇伊放下了心,“和大公閣下的手杖類似。”
“……?”尼祿可沒聽說過這種事,“算了,不重要。”
“吉特馬利克的其它政府部門也會任用古神裔當差嗎?”雙極就說那根手杖給它的感覺不對勁。
“您對這座城市的理解有誤,”蘇伊解釋,“雖然這麼說可能會顯得我們有一定偏見,但不能否認古神裔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比人類更高級的物種,我們的工作只是避免同族的古神裔聚集一處。”
“也就是說在你們管轄範圍內的城市,古神裔是有完整公民權的。”
“正是。”
“外鄉人呢?”
“活動受限,就像外面的古神裔一樣——爲了保護他們。”
“你們背離了諸神乃至地外古神一手創造的生命與社會體系,”雙極的語氣帶着三分驚詫兩分質疑和一分不解,“結果就只是把外界的法度調了個向?”
“我們當然有能力推翻現行的文明,神使,”蘇伊沒有惱怒,只是在平靜地闡述一個事實,“您現在看到的不過是蘇伊·雅爾庫塔這具軀殼,我的真正身體此刻正沉眠於另一顆死星上,但我們不是人類,不會對非我的族類斬盡殺絕。”
“住嘴吧,雙極,”尼祿及時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你一句話就把人家幾十年的努力否決了,自己還振振有詞,難道你就沒想過一羣古神裔爲什麼能在清洗者合約掌控的城市不遠紮根,雙方卻都安然無恙嗎?”
“……抱歉,”雙極明白尼祿不是真的指責自己,只是給了它一個臺階下,“我的邏輯模塊在這部分有所缺失,是我失言了。”
“您無需爲此道歉,神使,”蘇伊笑笑,不再談論那些高深的倫理道德,“掌控了古神碎片的我們已經脫離了人身的桎梏,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去嘗試這一切,但至少在最開始,我們想要保留內心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溫情,那種被稱爲人性的事物。”
“閒話就聊到這裡吧;大公,艾米莉婭小姐,我們到了。”
……
燭火在茶杯上層倒映出赤色的眼眸,宛若滴水不融的血露。
“你看上去憂心忡忡的,”墨綠的長衣女子會心一笑,“聽說只有第一次去賭場的新手和等待考試成績的幼童纔會有這種表情。”
“你別拿我開玩笑了,姬莉法,”令清洗者合約總部幾經膽懾的古神裔公會長苦笑道,“這次和以往不一樣。”
“我不覺得那孩子有什麼危險啊,”幾乎是將“溫柔”二字寫入靈魂的女孩給修斯曼換了一杯熱茶,“兩次接觸的結果不都很好嗎?”
“尼祿不是會輕易背叛的人,我在意的不是他,”下意識點起菸捲的修斯曼也沒藏着掖着,“而是我們有沒有把他留下的資本。”
“那你是把他當盟友看,”少女將一盞燈擺上後窗的窗臺,提醒院子裡忙碌的幾人時間差不多了,“還是當我們看?”
“我希望是後者,”修斯曼瞟了一眼茶几對面的落地座鐘,“但說到底我們也沒幫上他什麼,雖說他收下了扳指,卻也僅此而已。”
“我是覺得你想太多了,”姬莉法一直沒閒下來,廚房裡還有一爐剛烤好的曲奇餅等着出鍋,“理智的人會自己選擇歸宿,除非你考慮的是從他的身上賺取更多利益,但那樣你就和教廷那幫人沒區別了。”
“……你說得對,”修斯曼思索良久,最終掐滅了手中的煙,“話說他們怎麼還沒到?”
“我們回來了,會長。”熟悉的聲音伴着開門聲入耳。
“好久不見,我的朋友!”一激靈的修斯曼下意識立刻跳起,歡笑着給了迎面的尼祿一個大大的擁抱,“看來你在這趟旅途中獲益良多!”
“託您的福,”被迫營業的尼祿下意識逢場作戲,就像他們的關係真的很好一樣,“迄今爲止一路平安。”
“這位是修斯曼·阿托勒姆先生,遺血的總會長,”蘇伊爲艾米莉婭介紹道,“啊,這一位是我們的阿姊,姬莉法·科迦斯諾瓦爾女士,公會成員的日常生活這方面都是由她來負責的。”
“您好,”艾米莉婭行了初見的弓禮,“我是艾米莉婭·絲蒂娜爾,一介無名的女巫。”
“嗯嗯,”眉眼彎彎的墨綠少女將有些束手無措的艾米莉婭輕擁入懷,瞳孔流露出的幾分柔情滿溢着母性的光輝,“乖孩子乖孩子。”
“姬莉法阿姊由於古神傳承的關係,容貌會終生停留在青年時期的狀態,”蘇伊看待在姬莉法懷裡反抗不能的艾米莉婭的眼神簡直感同身受,“但她實際上是和會長一輩的人,也是公會的創建者之一。”
“我還年輕呢,丫頭,”姬莉法給了蘇伊一個嗔怪的彈指,“起碼再活個一百年沒問題。”
“你真棒!”蘇伊的回答就很讓人哭笑不得,“那我去叫大家回來吃飯了。”
“既然如此,大公,”修斯曼見時機差不多,便不由分說一把攬過了尼祿的脖子,“在接風宴開始前,有些事情我得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