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器皿的粉碎連帶着櫃檯被刮到撞翻的一片雜亂響聲,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誰家進了一夥洗劫錢財的亡命土匪。
這不是尼祿的手筆——兩根手指便可碾碎頭骨的他完全不需要搞出這麼大動靜,眼前的遍地狼藉完全是名爲坎立特的冒險者和他的隊伍的傑作,他們太自以爲是了。
崩斷的半截劍刃摔在腳底的玻璃碎片上,手甲扯下從內部滲出血漬的頭盔,這個可憐人因爲揮劍時用力過猛一頭撞在了巨像的手杖上,不僅撞斷了鼻樑,還把腦子給撞暈了。
實鐵的盾牌扭折,帶刺的拳套形變,單手掐住仍在試圖掙扎的刺客咽喉的巨像頭也不回地折斷空中以一個極其毒辣的角度射向自己後腦的玄鐵重箭,一把扔向門口,砸得另外二人頭破血流。
下一支箭沒有如預想的那般襲來,不過他聽見了腳步聲,是高跟鞋的聲音,而且鞋跟應該還不短。
“……尼祿·奧恩伊德大公?”是那名女巫的聲音,她的手裡也拖着一個心跳。
“是我。”尼祿將失去意識的幾人堆作一處,以免踩到。
“也許我們該談談賠償問題,”女巫以她單薄身板不應具有的力量將腦後捱了一法杖的弓手也扔進尼祿堆起的人牆裡,“既然您對黑市的規則很熟悉,就應該知道這間商店不是我名下的。”
“我想您找錯了人,”微妙的感觸自腦海中油然而生——尼祿在剛進城時有過這種感覺,“無論發動襲擊還是毀壞您商品的都是這位朋友和他的隊伍,我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但把他們帶到這來的是你,”女巫的另一隻手裡握着從弓手身上搜出來的尼祿的懸賞令,“他們只是暈過去了而已,性命沒被威脅,你更是沒付出任何代價,在這場對峙中受到損失的只有我。”
“唔,”尼祿摸摸下巴,“您之前說這位朋友是副公會長?”
“凡塵城總公會的副公會長,坎立特·漢斯倫斯,”女巫道,“雖然不清楚他們爲什麼要動手,不過我一個小小的女巫絕對惹不起這種大人物。”
“尼祿,”已經觀察了對方有一段時間的雙極最終確定了自己的結論,“我有必要提醒你,這是個激活了成神契約的成神者。”
“我該怎樣稱呼您呢,小姐?”尼祿放棄把坎立特的錢包交給對方的想法,他考慮的是後續的事項。
“……艾米莉婭,”也許是認爲沒必要過於咄咄逼人,或者一時的火氣消了不少,女巫的語調也趨於平和,“艾米莉婭·絲蒂娜爾。”
“既然如此,絲蒂娜爾小姐,我想另外在您這裡定製一把能夠隨身攜帶的魔法武器,”絲蒂娜爾,這個姓氏不像是第一百二十一層面的古語發音,“您儘可開價,我會盡量滿足您的要求。”
“受限於材料,全款四百金幣,先交百分之二十定金,”艾米莉婭也不含糊,隨口開出一個天價,“不能更低了。”
“那麼請您在明天的這個時候去黑市內部的官方銀行取款,”尼祿掏出一本支票填好撕下,這個價格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我會在回來取藥水時詢問進度,另外……”
“嗯?”接過支票的艾米莉婭回頭,似乎對尼祿的疑惑感到奇怪。
“不,沒什麼,”尼祿拎起那幾個衣領,“合作愉快,女士。”
相當精妙的僞裝,如果他的視力仍在的話,沒準真的看不出來。
那隻左眼——是紫的,就和絕大多數體內色素隨着身體結構的改變而異化的古神裔差不多。
……
幾個被隨手扔在城市公會門口的昏厥冒險者引起了過往路人和從公會裡出來的工作人員的注意,這種情況過去也不少見,一般是在外出任務的冒險者因爲種種事故失去意識後被野外生活的獵人撿回來,由公會向將其送還者支付從任務中扣除的報酬。
只不過工作人員沒在現場找到留下這幾人的獵人,而當他們看清坎立特因爲鼻樑骨折的扭曲五官,整件事的走向就開始不對勁了。
“你就這麼把他們放回去了,”雙極瞟了眼背後大吵大叫的幾個前臺招待,“不怕他們報復嗎?”
“在玆洛爾沁王朝覆滅後,分裂成城邦制的第一百二十一層面就是一團散沙了,他最高也就能找到凡塵城的領主,敢不敢找還是另一回事,”忙活了一上午的尼祿在一家公會附近的麪包坊買了自己的午餐,“更讓我在意的是那位自稱艾米莉婭·玆洛爾沁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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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活契約但停在下一座城鎮的成神者確實不多見,”雙極誤解了尼祿的意思,以爲他還在想對方是成神者的事,“既然能一法杖把高級冒險者敲昏,怎麼也得過了第二道試煉才說得過去啊。”
“不是那方面,”尼祿回到剛租下的旅店,“她是古神裔。”
“別開玩笑,”雙極不以爲然,“古神裔我還是能分清的,她的眼睛頭髮不都挺正常麼。”
“一點都不,那是精神系的僞裝,”房門關緊,尼祿解開長袍的扣子,露出裡面的貼身軟甲和更下層的鎖子甲,“通過干涉精神造成她‘很正常’的錯覺,就是因爲這種精神干涉,我剛進城的時候腦子才總犯迷糊。”
“你就這麼確定?”雙極還是不太相信,這也太碰巧了。
“我沒有眼球,這種需要投影到視野裡的僞裝對我沒用,”手杖搭在木製的小櫃邊,手甲將摘下的面具掛在牆上,“不過確認不了純度,不知道屬不屬於高位。”
“我記得過去第一百二十一層面因爲特殊的古神信仰,聚集了三百層面絕大部分的古神裔前來避難,後來是因爲勢力逐漸擴大遭到鄰國忌憚纔開始鎖國的,”雙極順勢溜進尼祿的手甲裡,反正它只需要一個寄宿物,“但就算這樣,古神裔的分佈密度也未免太……”
“因爲社會風俗如此,在有些地方,像我這樣的高位古神裔都沒法上街。”
尼祿有意選了一個面積夠大設施齊全的房間,爲的是接下來的幾天儘量減少外出——副公會長坎立特在本地黑市與自己碰面並交手,且不提後續會不會穿出更離譜的謠言,光是這一說法就夠引起神旨教廷和清洗者合約的重視了。
只有最愚昧的莽夫纔會對能夠掌握的力量有絕對自信,尼祿不敢確定下一次與護教騎士相遇時他們還會和之前一樣沒帶甲冑聖物,他清楚自己的極限是同時面對四名席位靠前的護教騎士與隨行的魔導師團和聖詩班,但他也明白,教廷同樣知道這一點。
然而考慮到“東征”……他們應該沒那個富餘敢對自己動手。
至少現在不敢。
“你現在有空嗎?”雙極看着尼祿坐到窗前的桌邊,準備吃午餐。
“什麼?”尼祿在一塊黑麪包上撒下粗鹽。
“這世界變得太多了,”雙極的語氣有些躊躇,“‘護教騎士’到底是什麼,神旨教廷不是應該只會在每個國家的首都教會設立一名‘聖騎士’麼?”
“啊,”尼祿還以爲是什麼大事呢,“那你就得去問問教宗加斯肯多六世那老傢伙爲什麼要發動東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