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被某個特定財閥壟斷的行業,也一定存在其它的小體量的經營商,即便它們在原則上同樣受財閥控制,卻不可稱其爲財閥的一部分。
“荊棘盾蛇”也是這個道理,作爲一個公會,它的規模和體量並不足以維持它在布斯布奇的統治地位和貿易主導權,因此祂的本質是一個以“荊棘盾蛇”公會爲基礎的公會聯盟,凡被城市議會准許建立的公會都是它的成員,只是在外界被統稱爲“荊棘盾蛇”而已。
“真奇怪,”雙極看了看後方,“他們竟然沒跟上來。”
“畢竟差點犯了大錯,但凡換個人過去都要被那一劍削掉半個腦袋,”走出店面的尼祿手裡多了一塊用細鋼珠鏈穿起來的金屬牌,“三枚工藝的合金重劍,哈,被那姑娘掄得像錘子!”
“你想沒想過,換個人她可能就不會襲擊了,”雙極提醒道,“難道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嗎?”
“呃,”尼祿少見地卡了殼,“不,我想問題不在我這;照你這麼說的話,問題應該出在瑞內博和公會那。”
“所以你差點被切開,就換了個這玩意?”雙極很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這是什麼?”
“有的地方叫‘狗牌’,雖說其實和狗沒太大關係就是了,”弧框的方形金屬牌上刻着麥昆的名字和在荊棘盾蛇內部的所屬公會,“你那個年代的奴隸應該會被烙上印記吧?和那個作用差不多。”
“你要這個有什麼用,”雙極感到奇怪,“不管怎麼說,瑞內博也不敢不給你進入公會內部的權限,你還特意把這萬一要來幹什麼?”
“假如你提前知道親戚家愛鬧騰的熊孩子要來串門,你也會把絕不能到他手裡的東西收起來的,”尼祿說,“我能給別人施加認知障礙,讓他們以爲我是公會的成員,但狗牌有編號,這個沒法混過去。”
“難怪你會叫他們賠償餐廳被損壞的牆壁和餐具,”雙極多少明白了一點,“你現在是要回去了?”
“去查點資料,”尼祿沒有否認,“我還沒聰明到光憑瞎猜就能預測未來,瑞內博蠢但不傻,性情中人是爬不到這個位子上的。”
……
嚴格來說,清洗者合約也算是公會類的組織。
和常見的各地或私人公會不同的是,清洗者合約並非一個對外提供服務的委託懸賞和工作接取平臺,雖然他們的運作模式接近於一臺完整的國家機器的事實已經廣爲人知,但具體的細節仍是三百層面所不清楚的。
可以確定的僅有的一點是,合約並不像如今的教廷一般腐朽沒落,他們也不會爲了一己的私利而動用武力,作爲幾乎伴隨古神裔一齊出現的種族主義公會聯盟,他們的目的從來都只有一個,就是將古神裔從這世上清剿殆盡,一個不剩。
這樣的組織會出現在金錢氣息如此濃烈的布斯布奇,本身就是一個值得深究的蹊蹺疑團,而其同本地教會的關係則進一步加重了這份迷霧,尼祿一開始就覺得哪有一股違和感——像瑞內博這樣自負的人物,爲什麼沒有個隨行的狗頭軍師呢?
而現在,他的猜測終於得到證實了。
“你的表情可有點微妙啊。”雙極恐怕是世界上唯一能隨時看見尼祿常年隱藏在面具後的臉色的了。
“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尼祿答非所問,“‘打不過就加入’。”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荊棘盾蛇的現行體系主要由四十個左右的小型公會構成,其中至少三分之二的主要資金來路和流向不明,”金屬的五指抓着的是一名恰好進入檔案室調取資料的、被震撼了精神處於暫時休克狀態的文書人員,“也就是說,荊棘盾蛇在明面上用於掌控布斯布奇的資金只有總量的三分之一。”
“啊?”雙極明白這種數據字面上聽起來的感覺遠沒有實際的效果來得更驚人。
“我還說憑他一個人是怎麼和能操縱教會的清洗者合約抗衡到現在,又沒讓一個外人察覺到消息的,”手甲鬆開,喪失意識的文書癱倒在地,“原來他也一樣啊。”
“也就是說,這是個圈套?”高位古神裔的確危險而不可控,但對於以獵殺古神裔爲使命的清洗者合約來說,他們是比普通的古神裔更具有挑戰性和成就感的獵物,“那你豈不是中計了,他們不可能算不出你會親自來公會內部收集信息!”
“沒用,”得到了自己想要答案的尼祿不準備就此離開,他還需要更多的情報進行比對,“雖說現在的我因爲失去眼睛戰力有所下跌,但也不是一個區區的清洗者合約地方分部能對付的。”
“我印象裡的你可不是這麼自信的人啊,”雙極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着急,“多少和你抱一樣想法的古神裔就這麼折他們手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古神裔的身份之前,我首先是第五層面的末代暴君,”尼祿繼續向陰影裡的檔案室深處走去,“你見我有過幾次必須動用古神傳承的時候?”
“我……”
雙極很想說什麼,但它什麼都說不出來。
好像是這麼回事;從最初面對厚土之魯達倫斯的化身,到凡塵城
與當地公會的衝突,再到前不久和同樣來自第五層面的二人,尼祿所展示的基本都是他身爲“人”的那一面,而且只有純粹的力量或暴力。
爲數不多的技巧不過是以曇花一現的方式告訴了外界他不是隻有肌肉的莽夫而已,他當然會,但沒必要用。
它恍然大悟:清洗者合約不是針對人類的殺手組織,然而幼年時期成功逃離了三百層面排斥古神裔的惡劣環境在異國他鄉生長成人的尼祿始終是以“人”的身份長大的。
“不過在此之前——”
合攏的二指不經意般夾住什麼爲陰影所覆蓋的小物件,是一根精巧袖珍的弩箭,正好對着巨像腦後的方向。
雙極沒聽到箭矢的破空聲,它只看見這根不足手指長短的箭矢尖端似乎用某種不爲人知的粉末描繪着什麼圖案,雖說很扭曲,但那勉強算是一根分節的短樹枝的形狀剪影。
尼祿很小心地沒觸碰到那個圖案,即使隔着手甲。
雙極的那個年代,這種圖形的價值還沒被三百層面的文明所發覺;但他清楚這枚大可被大多數人忽視的圖案意味着什麼,也不陌生於它的來歷。
“舊印”,這是這玩意在神秘學上被規定的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