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古神裔能夠掌控古神碎片,但沒法讓自己退化回人類之軀,或是抑制古神裔的本能。
即使吞食同族給他們帶來的益處已經微乎其微,他們也控制不住這股血腥背德的慾望,這和意志力無關,伴隨純度的提高,“同族互噬”這件事已經逐漸成爲他們生理反應的一部分了。
即便貴爲化身,也無法脫離此等桎梏,這可能是一場外人眼裡的悲劇,但當事的雙方一定還是會分出勝負。
——因爲這關乎生死,而“生存是第一要務”
槍栓拉響,雖然已經見過數次,但雙極還是會下意識這把無論換彈效率還是威力都遠遠超過普通火器的大型步槍當作下一個世代的武器。
手甲未來得及第二次扣動扳機,火花閃爍的瞬間數道迥異的蒼白已然交織一處,但這並非一場混戰,而是單方面的虐殺。
鮮紅噴濺。
可能是爲了圖省事,尼祿一路上始終都把暴力作爲最後手段使用,他不會平白無故就去剿滅一座山賊或馬匪的城寨,遭遇攔路劫犯也基本都是花錢消災。
雙極上一次目睹他主動將雙手染上凡人的鮮血,還是剛離開凡塵城的那時,他遠遠地朝着城牆的方向擲出了一劃流火的飛星。
遠沒有此時此景來得震撼;或者這種情感也不能被稱之爲震撼。
一場由失心的痛獸操刀、卻又堪稱絕美的外科手術。
乾淨利落,甚至不給疼痛蔓延的機會。
暗紅的屍骸倒伏足下,黑白的巨像緩慢挺起因起手弓起的上身,修長的髮辮後露出一隻端着什麼尚在垂赤之物的左手。
一顆……白髮沾紅的頭顱。
切口並不工整,但是一氣呵成,巷壁被甩了一連串的血珠,那顆曾屬於一名拉穆夏爾裔的頭是被撕紙般扯下來的。
雷鳴二度。
一幕鮮豔的焰火於雙極的視野正中綻放,假如它不知道那朵絢爛煙花源自何處,它也許會覺得這很漂亮。
轉瞬即逝,生命的分量此刻並不比一幕頃刻的花火更重。
骨骼化作齏粉,直到將第四名拉穆夏爾裔的頸骨活活碾爛的脫手槍托飛刀般半截卡進磚砌的牆體,所有的旁觀者才意識到這份肉眼無法也永遠不可能捕捉的速度意味着什麼。
——他在獵殺同族,以人類的身份,和古神裔的心境。
——眼睛。
這不是一場有多激烈的戰鬥,因此很容易發現凡死於巨像雙手的古神裔均不約而同地閉上了雙眼,這其中也許有對方動作過快以至於他們來不及反應便倒下的原因,但值得一提的是,那些眼眶都是乾癟的。
眼睛,確切來說是以眼球爲中心的視覺系統,這是拉穆夏爾裔古神碎片的寄宿位置。
簡直……不。
這是屠殺嗎?
雙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爲何會同時出現如此之多的拉穆夏爾裔埋伏尼祿,自己卻沒先打起來。
但假如從這個角度出發,賜予他們沒有煎熬和疼痛的安詳死亡的尼祿,相比於“暴君”,是否更接近一名重視他人完整人格的賢者呢?
它及時終止了自己的思考,畢竟尼祿出手的原因絕不可能是憐憫這羣同他無關的陌生人,他只是想要獵食同族而已。
……這是什麼?
白晝的烈陽之下,幾乎沒人在意那瀰漫四際的黯淡星光,即便它真的存在。
然而它真的存在。
遍體鱗傷的畸形巨獸於星霧中現身,頭顱滾落至屍身下的暗紅一側,無面的巨像重新輕攥深貫地面的銀紋手杖,杖尾離地的那一刻,遠方的羣山仿若也爲此等巨力拜服。
星光成瀑。
“……想去哪啊?”
一如魔鬼的低吟。
……
歐洛里斯高等魔導師協會結界單元協首席,這是尼祿·拉穆夏爾諸多身份中不太起眼的一項。
雖然都說“一招鮮,吃遍天”,但從來沒有僅憑一項開創性成就便被所有人心悅誠服拜作大師的魔導師。
第五層面現有的真正意義上的“大魔導師”也不過三名:尼祿的導師兼實際監護人,薄暮大學現任校長歐斯雷曼·達伊奇;葛羅·奧恩伊德親王的長子,尼祿的堂兄凱撒·奧恩伊德博士,以及尼祿本人。
超位魔術·空門神諭,尼祿擺脫傳統意義上的“結界魔術”的囹圄,在“琅嬛”之外籍以登入大魔導師的第二資本。
通過驅使來自星空的未知眷族,藉助可預設的陣眼,對既定的整片地區發動無差別的泯滅級打擊,其理論最終效果爲——
——古神降臨。
利用眷族蠶食結界範圍內對象的生命力,促進眷族羣體本身的進化和增殖,再將其作爲誘餌進一步吸引更高級別的眷族,繼而產生連鎖反應,直至人爲引發古神降臨——這在理論上是完全可行的。
只有他這種瘋子才能構思出這種敵死我傷的最後方案,也是唯獨擁有“冠冕”能夠吸引名爲“星語”的眷族的他才能使用的超位魔術,由於破壞性過大,這一足以上升至戰略兵器層級的魔術被第五層面拒絕承認擁有。
但這不代表外界就不知道這門超位魔術的存在,第五層面沒必要構築出這樣一個站不住腳的謊言,他們擁有的底牌已經夠多了。
尤其是清洗者合約。
上一個有記載的據推測大概率能夠直接引發古神降臨的人形個體的名字是羅薇莎·玆洛爾沁,因此他們對尼祿會掌握這般手段毫不意外。
也了無對策。
現在的星光被侷限在這一小條窄巷內,然而旁觀者心知肚明,這位“暴君”之所以被當作自地獄而來的魔鬼,除了他所表現出來的恐怖戰力和特立獨行的思維邏輯,更多的在於他真的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地獄。
人間地獄。
自私、放縱、狂妄、貪婪,潛藏在儒雅理性外表下的恰是這些哪怕最無可救藥的人類也遙不可及的真正之惡。
瘋狂是這具身體的本性,因此才需要用人的情感對此加以遏制。
這份星光隨時可以漫上街區、衝入樓廈、席捲郊野,乃至於更遠的地方。
他壓根——不介意拉上一整座城市的人,來和清洗者合約的老鼠們玩上兩把過家家的遊戲。
就像他們對待古神裔一樣。
爲執拗拘束的靈魂該怎樣和一個不折不扣隨心所欲且不計成本的瘋子進行博弈?
同伴注視下的安琪毫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