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熱的鉛彈在長廊盡頭的石壁上迸發出一大片刺眼的暗紅，顏料的來源不能深究。
簡直就像個分到了最好的戰錘卻不會用的刺客。
換彈，上膛，精神力濃度隨神力身軀崩解的逐漸降低終於讓尼祿勉強恢復了自己的精神力感知，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見。
好的，還是人形，不是蟲子。
艾米莉婭看着擁有自己那位導師容顏，最終卻只剩下半張臉的人偶跪倒在地，化作神力的淡藍餘暉同盡頭地上的血漬一併散去，內心毫無波動，也沒有半點成就感。
“上去說吧，”金紋的軍刀匕首落在巨像手上，抖抖皮袍落塵的女巫先一步進了回溯神廟，“讓我組織一下語言。”
“她好像因爲被你搶了人頭生氣了。”雙極一愣。
“不會，”尼祿鬆開化作飛火四散逝去的軍刀，“她只是在籌備尾款。”
“你要幹什麼？”空間開裂，雙極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什麼，”紅黑之後是黑白的世界，“要是能留下屍體，我也不至於費這種工夫。”
“這有什麼好看的，”雙極莫名其妙，“神力製造出來的試煉人偶又沒有記憶，也威脅不到你。”
“人偶當然不是重點，”時間卡在鮮紅的複合法陣映亮的一剎，“這個纔是。”
古神傳承·拉穆夏爾
詭秘的蒼白圖騰纏繞指尖，分泌出的石膏狀白色流體接觸法陣，卻反被強制硬化，古神化進程也隨之終止。
尼祿沒說什麼，折斷那截古神物質解除古神傳承，艾米莉婭已經上去了，他得等下一班。
“……”
雙極問不出口，那座無法被歸類爲任何一門魔術派系的法陣有什麼作用已經很清楚了，尼祿一直以來有意剋制使用古神傳承的原因也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樸素到沒邊的道理最終體現在了兩個同樣無法用華貴形容的人身上。
什麼古神裔啊。
……
繁星點綴出幻彩的光芒，這是隻有在第一百二十一層面才能看見的夜景。
沒有篝火，沒有營地，艾米莉婭坐在她獨自駕出布斯布奇的馬車篷架上，眼下已經不需要再僱一名車伕僞裝隱藏了。
“……別這樣，甜心，”與其留在神廟裡過夜，倒還真不如先離這種玄乎地方遠點，“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個生悶氣的小媳婦。”
“你是真不會說話啊。”雙極不覺得在這種場合開玩笑能調節氣氛，雖說尼祿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你見到我的老師了吧，”異色的雙瞳轉向尼祿，看不出裡面有什麼感情，“潮汐大師恩菲莉婭·絲蒂娜爾，她的能力是能夠通過已經釋放出的魔術進行反推導，從而對目標的身體內部造成直接破壞。”
“所以你才一直儘可能保持白刃戰，”尼祿坐到艾米莉婭對面的一塊岩石上，羣星的爍光足以爲他們照亮彼此，“但我聽說同族古神裔的傳承基本都是一樣的，就算有所不同也是程度上的差異。”
“所以這不是古神傳承，”擁有非人氣息的亮紫眼眸只有一隻，另一隻是貨真價實的人類瞳孔，“包括我的也不是，或者說只是性質上類似古神傳承而已。”
“告訴我這些沒關係嗎，”現在的尼祿不過是一名平凡的聽衆，“其實你撒謊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打算全告訴你，”艾米莉婭仰望向無際星空，很難說是有意轉移視線還是單純想要看看，“只是覺得既然遲早要被你挖出來，不如我自己先交代一部分，趁着主動權還在我這。”
“老實說，我對你的身世不太感冒，”尼祿撓撓頭，不排除有裝傻的成分，“哪怕你是至高神本人都與我無關。”
“是嗎，”艾米莉婭瞟了一眼尼祿，“我還以爲你是那種一切可用之物都會爭取的性格。”
“因爲你沒什麼用啊，”尼祿坦白，“就算我讀取了你的全部記憶，也沒有那麼多魔力施放古代魔術。”
“真打擊人，”艾米莉婭不以爲然，“堂堂舊神的眷族就這麼被你當成殘次品了。”
“好觀點，”尼祿點點頭，沒表現出多意外的神情，“到此爲止吧，我收回剛纔那句話，從此以後你還是艾米莉婭·絲蒂娜爾，其餘有關的事宜我一件都不會過問和深究。”
“你這種人也會害怕未知？”脣角升起一個不爲人所察覺的弧度，目睹尼祿陰晴不定窘態的艾米莉婭竟然莫名產生了一股將不可一世的強敵把玩掌中的愉悅。
“真可惜，我是古神裔，”尼祿道，“而且你也是，別說什麼你是眷族，古神裔也屬於眷族形式的一種；你明顯有七成以上的人類血統，論種族你比我像人。”
“我倒是不否認，”艾米莉婭索性靠上車篷，“但你要我怎麼支付那把聖物的報酬呢？再欠下去，我就沒什麼可還你的了。”
“隨你的便，”尼祿打開馬車兩旁的投燈，“反正是故事——如果你不困的話。”
“讓我猜猜，”鞭繩抽響，“你可能會對一名十一歲少女的越獄過程感興趣？”
“……感謝你沒生在第五層面。”
……
舊神原本只是在理論上才存在的古神種類，神話中關於舊神系古神裔的記載更是站不住腳。
即便是艾米莉婭，所知曉的真實存在的舊神也不過素雅·託倫米亞·奧克·絲蒂娜爾一名，而這名舊神早在比神創紀更古老的年代便被殺死在了月亮上。
——這是人類能夠理解的說法。
用生死這種僅適用於低等造物的概念形容高位存在是沒有意義的，一如沒有實體只具備“洞察”這一性質的大神拉穆夏爾，身爲精神生命體的絲蒂娜爾死去的也不過是一具空殼，與其說被殺死，不如說是被封印。
眷族在原則和血源上是古神的從屬，但不一定都是古神裔，更多是天生的異類種族，擁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尼祿能夠利用自身吸引降臨的“星語”就是眷族的一種，雖說不是他的。
因此當這個詞從艾米莉婭口中說出來時，更多的解釋就不必要了，尼祿不是那種會在未知的領域高舉火把爲後來者開闢前路的人，有些東西天生就不該讓人知曉。
既然沒法確認迷霧裡的究竟是真相還是恐怖的怪物，那就索性別去涉足吧，反正只是個小插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