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喜事接連不斷,格局也愈發分明。早在茉雅琪離宮後不久,康熙便已着手拆分宮權,交予董佳佳等人執掌。董佳佳心中有數,自己縱然各方面條件都適合被擡舉起來與貴妃形成制衡,卻因先前忙於操辦茉雅琪的婚事,少了些展露才乾的機會。
不出意外的,康熙將宮權的大半分給了惠妃與儲秀宮的赫舍里氏,貴妃反倒只得了個總管六宮的虛名。
至於董佳佳、榮妃、德妃與宜妃四人,只分得了些不甚起眼的宮務。董佳佳還算好些,領了內庫管理權,畢竟她膝下尚有兩位格格來年待嫁,嫁妝所需皆出自內庫,由她掌管倒也合情合理。德妃仗着家族勢力管着御膳房,宜妃同樣憑家族背景執掌京城外的皇莊。
最不起眼的要數榮妃,她分到的差事不過是管理六宮灑掃、清點每月需增補的器物,以及發放後宮衆人的份例。這些事瑣碎平淡,實在談不上有什麼需要費心籌謀的地方。
至於她們三人分管的差事,皆是不易出錯,卻也難有多大作爲的。比如德妃掌管的御膳房,像董佳佳這般有頭有臉的主位,寢宮都設有小廚房,如今早已極少去御膳房取膳了,而作爲後宮的“大老闆”,康熙的飲食素來遵循養生之道,御膳房只需做到不出差錯便好,壓根別指望能憑此換來什麼誇讚或賞賜。
宜妃的皇莊就更不必說,每月出息早有定數,少了要說明緣由,即便偶有多出的,數額也有限,多半落不到郭絡羅一族的口袋裡。董佳佳打理的內庫更是如此,那本是康熙的私庫,分毫動不得,她能做的,不過是在給自家格格籌備嫁妝時,略行些方便罷了。
從康熙劃分宮權的佈局裡,董佳佳已然看清,惠妃與赫舍里氏,正是他特意擡舉起來制衡貴妃的棋子。這倒也不足爲奇,後宮之中,惠妃代表着大阿哥一脈,赫舍里氏則屬太子陣營,二者在朝堂上本就與貴妃背後的鈕祜祿氏形成利益對峙。如今讓她們與貴妃分庭抗禮,實在算不得意外之舉。
董佳佳心裡清楚,如今後宮格局已然定了型,短時間內怕是不會有什麼大變動。即便她知曉貴妃並非長命之人,也沒了暗中盤算爭權奪利的心思,畢竟就算貴妃薨逝,她那總管後宮的虛名,也動搖不了現有的格局。
如此一來,董佳佳便索性安下心,在永和宮裡安穩度日,享受起眼前的清淨來。
時間過得飛快,七月中旬,茉雅琪的書信便寄了回來。信中自然是報平安的話,說一切安好。董佳佳明知茉雅琪這是報喜不報憂,卻也因這寥寥數語,稍稍寬解心中的那份牽掛。
不過七月裡還有一樁大事與茉雅琪息息相關,噶爾丹打到漠南了。董佳佳爲此整日提心吊膽,畢竟茉雅琪纔剛嫁過去沒多久,就遇上這樣的事。大清公主撫蒙的命運多半坎坷,由不得她不揪心。
好在八月初,裕親王奉旨前往平叛。董佳佳心裡清楚,這場戰事對大清而言並不算什麼難事,懸着的心稍定了些。加之茉雅琪也在信中跟她說過,科爾沁離交戰之地尚遠,她這才徹底放下擔憂,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轉眼到了八月中旬,乾東所忽然傳來消息,大福晉被診出已有一月身孕。這消息一出,後宮頓時又熱鬧起來,實在是大福晉這近乎一年一胎的生育頻率,讓衆人都有些心驚。董佳佳聽聞時雖也訝異,心底卻更多的是心疼。
可當董佳佳帶着格蘭珠等人去惠妃宮裡串門打葉子牌,瞧見大福晉那滿臉得意、喜不自勝的模樣,終究還是歇了勸誡的念頭。畢竟那是惠妃的兒媳,惠妃在她面前也難掩一副我有個能生的兒媳的炫耀姿態。她實在不好多嘴,免得壞了這好不容易維繫的和睦牌友關係。
的確,這兩年董佳佳與惠妃、榮妃的關係總算親近了許多。畢竟,當年一同入宮的最早那批人,如今也就剩下她們幾個了。三人都四十左右,沒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與爭寵之心,彼此間本就沒什麼根本的利益衝突,尤其是董佳佳,既不爭權也不奪利,與她們更無嫌隙。這般相處下來,反倒生出幾分同歷歲月的惺惺相惜,彼此串門、湊在一處打發時光的次數,自然也多了起來。
然而大福晉再度有孕,似乎真的觸動了太子。董佳佳去延禧宮的次數也漸漸少了,畢竟太子三番五次懇請康熙賜婚的事,早已傳遍了六宮。爲了避嫌,她想着還是離惠妃遠些爲好,眼看太子那邊確實有些急了,只是不知康熙心中究竟作何盤算。
大福晉接連誕育,若再不定下太子妃,皇上的長孫怕是要歸到大阿哥名下了。固然太子身邊也有幾位格格侍奉,可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太子與大阿哥爭的從不是一個長孫之位,而是正經嫡福晉所出的嫡子名分,皇上的嫡長孫。若非如此,大福晉也不必這般拼命,太子自然也不會如此焦急了。
永和宮內,董佳佳正與格蘭珠她們在熱議此事,幾人臉上都帶着幾分吃瓜的興奮,眼底滿是探究。
“皇上這到底是何用意?”格蘭珠按捺不住好奇,壓低了聲音問道,“難不成滿蒙八旗的世家大族裡,竟沒有一位合適的格格能做太子妃?”
“應當不至於。”兆佳氏略一思忖,語氣裡也添了幾分不解,“我聽說鈕祜祿家便有位適齡格格,雖說與貴妃不算同支,卻也是遠親。她生母是宗室之女,阿瑪亦有爵位在身,這般出身可不算低了。”
“這般家世皇上尚且不滿意,”戴佳氏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那要什麼樣的格格,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啊?”
“別說這位格格了,皇上賜給太子的那幾位格格,出身也不算低了。”兆佳氏臉上帶了幾分神秘,壓低聲音道,“裡頭還有位,與長春宮先前去了的那位沾着些關係呢!”
兆佳氏口中說的,正是已然病逝的安嬪。她在茉雅琪出嫁前便悄無聲息地去了,最終康熙並未允她入妃陵園寢,只讓她歸了本家安葬,總算還留了幾分體面。
“皇上遲遲不定太子妃,讓她晚幾年才進毓慶宮,將來可怎麼立足呢?”戴佳氏似是想到太子妃日後的難處,面帶憂色地說道,“若是眼下這幾位裡頭有誰先懷了身孕,往後太子妃的日子怕是更難了。”
“可不是嘛,真不知皇上心裡是怎麼盤算的。”董佳佳想起自己前世曾瞭解到的那位太子妃瓜爾佳氏的生平,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嗐,皇上還能怎麼想?無非是想給太子挑個最好的罷了。”格蘭珠一臉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皇上爲太子,當真是費盡了心思。”戴佳氏聽了,也忍不住感慨道。
“瞧着大阿哥與太子,往後怕是少不了明爭暗鬥,就不知誰能沉得住氣了。”兆佳氏念及近日太子與大阿哥兩派的明爭暗鬥,緩緩開口道。
“自然是太子更坐不住。”董佳佳望向儲秀宮的方向,語氣裡帶着幾分深意,“儲秀宮那位纔剛診出有孕,大福晉那邊也懷了身孕,皇上偏又遲遲不肯賜婚,太子如何能穩得住?”
三人聽了這話,都有些詫異,不明白董佳佳爲何如此篤定太子會坐不住。格蘭珠與戴佳氏面面相覷,滿是不解,唯有兆佳氏低頭沉思片刻,細細琢磨後忽然恍然大悟,臉上掠過一絲震驚,遲疑着開口:“姐姐,你是說……”話到嘴邊,似有顧忌,終究沒說全。
董佳佳點了點頭,淺笑道:“嗯,我猜他怕是不得不動手了。大福晉那裡被惠妃經營得如同銅牆鐵壁,朝堂上,大阿哥的勢力也緊隨其後。何況大阿哥本就比太子年長,來年怕是要正式入朝堂了。若不想讓赫舍裡一族的支持分薄,他不得不有所動作。”
格蘭珠與戴佳氏聽罷,頓時面露驚恐。戴佳氏更是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這……這怎麼會?皇上自小帶在身邊教導的太子,總不至於做出這等事來吧?”說着,她臉上又添了幾分猶豫,似是仍不敢確定。
“嗐,皇子們長大了,彼此間的爭鬥哪能單靠自己。那都是背後勢力的角力。”兆佳氏一臉看透世事的模樣,慢悠悠說道,“就算太子自己不願,也總會有人替他出頭。這事關太子和他們一衆人的利益,哪能由着太子自己的心意來?”
“可不是嘛,”董佳佳深以爲然,微微頷首,“就算太子本身不動這種惡念,身邊人也總會替他籌謀這些的。”
“那皇上他……”格蘭珠面露不忍,又念及康熙,語氣裡帶了幾分期待。
“誰又說得準呢。”董佳佳語氣意味深長,“皇上本就不缺皇子,或許會管,或許……不會。”
永和宮這幾人能想到的關節,那些在深宮裡熬了多年的其他人自然也能看透。一時間,後宮之中,又開始暗流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