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內,一片喜氣,兆佳氏輕柔地撫着雅利琦的發頂,目光溫柔如水,眼底卻藏不住濃濃的不捨。一旁的董佳佳卻是滿心歡喜,雅利琦此番下嫁的,是郡王的獨子札木蘇,這額駙的身份,可比茉雅琪、吉雅二人強得多了。
早在三個月前,康熙便私下跟她透過口風,讓她心裡有了數。但她還是特意去信給茉雅琪她們,託着打探札木蘇的底細。
據茉雅琪她們傳回的消息,這札木蘇性子溫厚,身邊雖有兩位侍妾,卻都不得寵;其母郡王妃治家嚴謹,札木蘇膝下尚無子嗣。瞧這情形,顯然是爲求娶大清公主做足了準備,還算有誠意。這般懂得分寸的人家。想來雅利琦嫁過去,往後的日子定能安穩順遂。
而且這些年,經她悉心調教,雅利琦那曾經怯懦的性子早已被扳過來,不僅愈發有主見,更學來了她幾分處世的精明。身子骨也在她多年的精心調養下,日漸康健起來。更何況,她也給雅利琦備下了同樣規制的陪嫁人手。
所以只要札木蘇那邊不出什麼岔子,不出兩三年,雅利琦必定能誕下子嗣。如此一來,將來穩穩當當地坐上郡王妃的位置,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念及此,董佳佳心頭那塊懸着的大石總算落了地。她爲雅利琦能籌謀的、能打點的,早已一一安排妥當。往後的路,終究要靠雅利琦自己一步步去走了。
三月初九,雅利琦離開了居住十八載的永和宮。她一走,康熙便又拾起安撫和親公主生母的職責,兆佳氏因此得了兩次侍寢的機會。不過三日功夫,兆佳氏便獲封“靜”字封號,算是得了份體面。
“是‘靖’字?……兆佳妹妹,你的封號是‘靖’,還是雅利琦的那個‘靜’?”格蘭珠帶着幾分好奇問道。
“自然是端靜的‘靜’。”兆佳氏語氣平淡地應道,眼底卻漾開一絲感激,“這還要多謝姐姐從中周旋,才定下了這個封號。”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董佳佳微微一笑,語氣帶着幾分意味深長,“內務府呈給皇上的那幾個字,既不出彩,也與你性子不襯。用雅利琦封號裡的‘靜’字作你的封號,反倒正好。你生養她這些年,如今留這一字作念想,也算全了你們母女一場情分,傳出去也是段佳話。往後,也該多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她這般說,實在是因兆佳氏把雅利琦看得太重了。自雅利琦走後,兆佳氏便像丟了魂一般,平日裡瞧着倒還如常,可這幾日她們閒聊說笑時,誰都能看出她是強顏歡笑的,那副模樣,活脫脫成了個空心人兒。
這般多愁善感下去,怎還能與她們相伴到老。她可是抱着將這永和宮打造成福壽綿長之地的念想在管理這宮裡上上下下的,可不能讓兆佳氏壞了事。
再者這封號一事,本就是她有意插手的。內務府呈給康熙的那幾個字,她早讓人留意過,布、麗、採、妙、壽,實在是一言難盡。董佳佳初看時便忍不住腹誹,取字的官員怕是真的江郎才盡了。
更要緊的是,她記得兆佳氏史上擬定的封號便是“布”字。布貴人,聽着就透着股怪異,實在算不上體面。正因如此,她才動了心思,想用雅利琦封號裡的另一個字來給兆佳氏,這般安排,也正好能借着由頭勸誡她幾句。
勸誡的效果自不必說。兆佳氏本就聰慧,很快便品出了董佳佳話裡的深意,彼此相處了這麼久,也真真切切聽進了幾分。兆佳氏沒再多說什麼,只是低下頭,陷入了沉思。
“靜字倒是真合兆佳姐姐的性子。”戴佳氏也滿面歡喜地接話,又半開玩笑道,“往後我若得封,也得勞煩姐姐從中周旋一二,可別讓皇上隨手指個不稱意的字來。”
董佳佳一想到戴佳氏日後那“成”字封號,心裡也泛起幾分無奈,只能點頭應下了。
雅利琦離宮後沒多久,康熙便接連降下賜婚旨意。三福晉與四福晉的人選雖各有些小爭議,卻也沒超出衆人的預料;唯獨太子妃的人選,着實讓宮裡人吃了一驚。
這兩位福晉的出身都算得上特殊,旁人難免覺得意外,董佳佳卻不這麼看,她們本就是史書上記載的那些人。只是結合現況和摸清了她們各自的背景後,她才真正看透康熙那層層迭迭的算計與深意。
三福晉與先帝孝獻皇后同出董鄂一族,雖說兩支親緣不算近,卻終究是同一宗族。如今將董鄂家的格格指爲皇子福晉,這般安排,很難不讓人覺得康熙是在釋放不計前嫌的信號。
至於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出身亦不算尋常。其父曾深受康熙看重,憑戰功得封騎都尉,還曾任正一品步軍統領與內務府大臣,只可惜三年前已然病逝。如今烏拉那拉氏能被指爲皇子福晉,多半是康熙對老臣子女的格外厚待。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生母原是宗室之女,雖因父過淪爲無爵宗室,卻依舊姓愛新覺羅。
如此算來,即便父親已逝,她的出身也絕不能算差;更何況她本就姓烏拉那拉,論起與烏拉那拉嫡支的親疏,可比惠妃更近一層呢。
太子妃的出身則更爲複雜。瓜爾佳氏本姓石,祖上世居蘇完,明朝時遷居遼東後改了漢姓。直到大清太祖南下,這一族纔回歸祖籍,卻還是被編入了漢軍正白旗。
而四年前,他們一族如同佟佳一族一般,全家被擡入滿洲旗,這般恩典足見其父深得康熙看重。
若是僅止於此,這出身倒也尋常。可重歸滿洲旗後,他們竟改回瓜爾佳氏,這就耐人尋味了。尤其董佳佳聽說,太子妃的父親早幾年便已與瓜爾佳一族搭上了線,這般佈局,分量自然不同了。
瓜爾佳一族終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將這位瓜爾佳氏指爲太子妃,康熙這步棋着實高明,無異於給瓜爾佳一族送上一劑強心針,他們斷沒有不動心的道理。
太子妃乃是未來的皇后,其家族在漢旗本就有穩固根基,如今藉着瓜爾佳氏的身份,又能與滿洲瓜爾佳一族搭上關係。這般安排,實在是一舉多得的妙策,既能安撫前朝漢臣,助推“滿漢一家親”的國策;又可向外界表明,康熙對鰲拜舊事早已釋懷,讓瓜爾佳一族得以順勢迴歸滿洲勳貴之列;更重要的是,這還絲毫未動搖大清日後的正統性。
這屆秀女裡,家世比太子妃更顯赫的並非沒有。可見爲太子擇選太子妃,政治層面的考量遠重於其本身的家世背景。
董佳佳能看透的,朝中那些有心人自然也瞧得明白。看透這層深意後,衆人無不對康熙的高明讚歎有加,太子妃的人選也就此塵埃落定。內務府隨即着手爲太子與兩位阿哥擇選大婚的良辰吉日,各項籌備漸漸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