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劉備:朕剛當上皇帝,你便要抗旨嗎!
章武元年,劉備於雒陽稱帝的消息,傳至成都。
曹操聞之大驚,乃召集心腹謀士於魏公府密議。
曹操負手而立,凝視案上地圖,良久才緩聲嘆道:
“劉備竟當真膽敢稱帝……”
“今吾尚爲漢之魏公,如若任之,豈非主動向劉備稱臣?”
由於曹操的魏公,是在劉協統治時期封的。
理論上,曹操仍然算漢臣。
而劉備建立的王朝,依然延續漢之火德。
所以曹操不論如何是不能承認劉備的漢帝身份的,不然本就偏居於益州的曹魏集團,直接在意識形態上矮了一個頭。
程昱拱手上前,目光銳利,諫言道:
“明公,劉備雖據中原,然益州險塞,易守難攻。”
“今其初登大位,根基未穩。”
“若我等以‘討賊’之名號召天下,未必不能與之抗衡。”
曹操卻搖了搖頭:
“劉備乃漢室宗親,又是合法受禪。”
“今既稱帝,天下士民多附之。”
“孤若貿然舉兵,何以正討賊之名?”
“只恐反失大義耳。”
所以我們說,政治是最講臉面的遊戲。
如果但凡劉協死在河南戰場上了,曹操現在都能給劉備扣一個“弒君篡位”的帽子。
可問題是人家走了一套完整的禪讓流程。
劉協也受封山陽王,在山陽國待得好好的。
曹操拿什麼去指責劉備?
程昱一捋鬍鬚,建議道:
“來日,可召集羣臣。”
“明公可當衆泣訴,詐稱天子是被迫退位,然後密詔明公討賊。”
“再以重金結好巴、夷諸王,使其附和。”
“屆時,內外呼應,明公便可名正言順稱王,據蜀抗劉!”
曹洪當即出聲反駁道:
“可那劉備乃是合法受禪,天子亦在山陽國無虞。”
“我等如何詐稱天子是被迫退位?”
程昱嘴角微微翹起,冷聲笑道:
“子廉將軍此言差矣,天子是否真是被迫退位,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讓蜀人相信,天子是被迫退位的。”
曹洪這才恍然大悟。
程昱的意思就是,即便大家都知道劉備合法受禪,只要咱們蜀地不承認就行了。
因爲我們有着共同的利益。
只要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將此事戳破,又有誰是真的在乎劉協是被迫退位的呢?
只要天子還在劉備手裡,那我們永遠都可以宣稱劉協是被迫退位。
永遠都可以宣稱,天子受到了脅迫,一切都是劉備逼的。
真相併不重要。
人們願意相信哪條“真相”,這一點很重要。
翌日,
魏公府大殿,文武齊聚。
曹操身着素服,面容悲慼,立於階前。
他目光環視一圈衆人,忽而掩面泣道:
“諸公!昨夜得密報,天子……天子已被劉備逼迫退位!”
衆臣譁然,益州本土官員全都面面相覷。
夏侯惇怒拍案几:
“劉備安敢如此!”
“明公,當速發兵討逆!”
司馬朗沉聲說道:
“然劉備勢大,若貿然興兵……”
此時,巴王杜濩、夷王樸胡出列,拱手高聲道:
“魏公!我等亦得天子密詔,命魏公爲國討賊!”
這些人早已被曹氏賄重金收買,現在站出來,就是在配合曹操演戲。
曹操乃拭淚,慨然道:
“既天子有命,操雖才疏德薄,亦當勉力爲之!”
程昱適時而進,諫言道:
“今劉備僭越稱帝,天下動盪。”
“明公既受密詔,當正名號,以安蜀中軍民之心!”
夏侯惇等衆趁勢高聲附和:
“請明公進位王爵,統領益州,共討國賊!”
衆將齊聲附和,益州官員見大勢已定,亦紛紛拜倒。
他們本就與曹操是利益共同體,自無反對其稱王之理。
曹操見人心所向,自知大勢已定。
然而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乃故作爲難,推辭道:
“操本漢臣,豈敢僭越……”
程昱正色說道:
“明公若不受王爵,何以號令三軍?”
“何以昭示大義?”
曹操沉默良久,終長嘆一聲,肅然說道:
“既是諸君力諫,操……便暫領魏王之位,以討不臣!”
爲何曹操不敢稱帝?
主要還是一州之地,不僅無法獲得天下認可,反而可能會激發內部矛盾。
益州本土士族也無法接受曹操肆意妄爲到這種程度。
並且這也會給劉備提供討伐的口實。
同時,曹操喊出稱王的口號,是假借漢帝之名。
也就是說,在曹營,他們是不承認劉備的帝位的。
仍然遙尊劉協爲漢帝。
如果曹操自己稱帝了,不就喪失了最後的政治號召力了嗎?
益州本土官員,見曹操把巴王、夷王都請來了。
顯然是做足了準備,於是紛紛拜道:
“臣請曹公進位魏王!”
一時之間,魏王千歲之聲山呼海嘯。
按理說曹操的“魏公”之位,繼在河北。
如今退守益州,已無魏地。
爲何不用“蜀”號,亦或者“巴”號?
這還是出於政治考量。
曹操的魏公之位,是劉協封的。
如今既然是遙尊劉協爲漢帝,自然應當延續舊號。
這是在強調自身漢廷的正統性。
即曹操是“受先帝冊封”的。
保持政治連續性,避免因改號引發的內部動盪。
就在文武衆官皆議立曹操爲魏王時,忽有一人站出來反對,力言不可。
衆視之,乃尚書崔琰也。
崔琰據理力爭,說道:
“當年高祖殺白馬,與諸王立下盟誓,非劉不王。”
“如今劉備雖然稱帝,然其手下李翊,有蓋寰宇之功,亦僅受國公之位。”
“未有背高祖白馬之盟。”
“今明公位及魏公,已是異姓臣子之極。”
“今又進升王位,於理不可。”
衆官乃紛紛言道:
“汝獨不見荀文若之事乎?”
自曹操稱魏公以後,荀彧便與曹操關係變得非常差了。
荀彧不願再爲曹操效力,曹操也不願放荀彧離去,襄助劉備。
最後,荀彧憂疾十數日,終病亡。
如今衆官乃荀彧的例子來諫崔琰,只是在提醒他莫要步荀彧的後塵。
崔琰聞言大怒,叱道:
“時乎,時乎!”
“會當有變,任自爲之!”
曹操聞言亦大怒,說道:
“此人正欲效法荀文若!”
於是,命人將崔琰打入大獄。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立場問題,沒有半點退讓的可能。
曹操必須表現的非常強硬,才能證明他就是受天子詔封王的。
但凡退讓一步,都會顯得他理虧。
建安十七年九月,曹魏仍舊焉用漢朝舊年號。
羣臣一同奏表,頌魏公曹操之功德,極天際地,伊、周莫及,宜進爵爲王。
因劉協不在蜀地,乃直接對曹操的“矯詔”拜之請命。
隨後即令鍾繇草詔,冊立曹操爲魏王。
曹操乃拜命受魏王之爵,冕十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
用車服鑾儀,出警入蹕,於成都蓋魏王宮。
隨後議立世子。
曹操正妻丁夫人無出。
妾劉氏生長子曹昂,後過繼於丁夫人。
因徵張繡時死於宛城,丁夫人怒休曹操,二人遂不來往。
後有妻卞氏所生四子。
長子曹丕,次子曹彰。
三子曹植,四子曹熊。
四子皆有雄才,於是曹操乃立卞氏爲魏王后。
三子曹植,極聰明,舉筆成章,最有乃父之風。
曹操欲立之爲後嗣。
曹丕唯恐不能繼位,乃問計於司馬懿。
司馬懿授予密計,曹丕從之。
或有一日,曹操去巴郡招撫諸夷王。
諸子前去送行,曹植揮筆成章,大肆稱頌曹操之功德。
唯有曹丕拜辭父親時,只是淚流滿面。
左右見之,無不傷感。
於是,曹操乃疑曹植乖巧,心不如曹丕之誠。
於是躊躇不定,問計於司馬朗。
曹操雖然不喜歡司馬懿,但對其大哥司馬朗倒是寵信有加。
司馬朗心知弟弟已經押注在了曹丕身上,乃諫言道:
“公不見袁本初、劉景升之事乎?”
曹操聞言大笑,遂正式立曹丕爲魏世子。
至十月時,曹操已從巴郡回返。
通過一番遊說,或利誘、或威逼。
終於將當地的少數民族收服,成功拉到了各郡巴王、夷王、氐王的支持。
魏王之位,算是勉強在蜀地坐穩了。
曹操當即立下政治口號。
比起歷史上劉備的“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
曹操首先要做的是否定劉備稱帝的合法性,並強調自身漢室代理人的身份。
於是喊出的口號是:
“漢無二主,僞帝非君。”
“天命在蜀,討逆即中興。”
曹魏集團堅稱劉備是僞帝,遙奉劉協是正統。
然後爲拉攏益州士人之心,曹操再次提出“蜀人治蜀”的口號。
以便爲自己稱王的基業穩固,繼續層層加碼。
在基業基本上穩住之後,曹操再次召開大會,商議如何“討賊”。
“蜀地雖是天府之土,然劉備坐擁中國,又得荊州之富。”
“以益州疲敝之地抗之,早晚敗亡。”
“未知公等有何建議,可以抗齊?”
曹操刻意強調劉備的政權是齊,而不是漢。
因爲不論是他的魏公,亦或者劉備的齊王,都是在劉協手下封的。
稱劉備政權爲齊,也是進一步表示他們仍然尊奉劉協爲正統。
司馬懿當即站出來,發表意見:
“江東孫權,此前發兵偷襲荊州,襲取丹陽。”
“早已與齊人結下生死大仇。”
“劉備必不能容,孫權畏之。”
“兩國彼此俱有切齒之恨。”
“今可差一舌辯之士,齎書往說孫權,邀約稱王。”
“然後使其興兵取荊州,與我蜀地共分荊楚。”
“如此劉備兩線作戰,必不能急圖我蜀魏之地。”
荊州是南方重地,是吳人心心念唸的地盤。
是周瑜、呂蒙兩任大都督窮極一生,都未能得到的地盤。
而對於蜀魏而言,其又有極爲重要的戰略地位。
只有拿下荊州,才能將南方之地連成一塊。
實現以南抗北,纔有逆風翻盤的可能。
劉備雖然強大,但畢竟是一個新生的政權。
先有中原大戰之疲敝,後又有漢中之戰的敗績。
短時間內,肯定沒法發動大規模戰役。
這段時間,就是加強魏吳聯繫的寶貴時間。
司馬懿這個建議非常中肯。
曹操大喜,即修書令傅巽爲使,星夜投江東來見孫權。
孫權知傅巽到,遂與謀士商議。
顧雍進言道:
“魏與吳本無仇隙。”
“前因襲取荊州,致使齊吳兩家連年征戰不息,生靈遭其塗炭。”
“今魏使來,必有聯合之意,可以禮接之。”
孫權依其言,令衆謀士接傅巽入城相見。
禮畢,孫權以上賓之禮相待。
傅巽呈上曹操之書,其書略曰:
“君覽此書,當知天下之勢已危若累卵。”
“昔諸葛孔明據荊州,傲睨江東。”
“吳侯遣呂子明白衣渡江,趁其不備,襲取荊土。”
“故齊人恨入骨髓,江東都督呂蒙亦喪於此。”
“此仇已結,不可解矣!”
“今劉備僭號洛陽,自謂‘三興漢室’。”
“然實乃欺世盜名,挾僞帝而令諸侯耳。”
“孤受天子密詔,誓討此賊。”
“漢無二主,僞帝非君。”
“吳侯雄略,坐斷東南。”
“今既全有江東之地,何不效桓、文故事,進爵吳王,以正名號?”
“若吳侯不棄,孤願與君結秦晉之好,共分齊土。”
“魏據中原,吳撫江表,鼎足而治,豈不美哉?”
“猶豫不決,坐待劉備坐大。”
“則彼必報荊州之仇,江東恐非君所有矣!”
“書不盡言,惟君察之。”
堂內一片寂靜。
孫權看完帛書,卻不急於回答。
只是用手指輕輕摩挲着,幽幽說道:
“曹公邀孤稱王,這是要置孤於火上烤耶?”
傅巽微微一笑:
“吳侯此言差矣。”
“自公偷襲荊州之日起,東吳與齊國已是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劉備僭位稱帝,兵鋒正盛,吳侯難道還指望他能不計前嫌?”
“等待劉備元氣恢復,其兵鋒所指,吳侯首當其衝。”
孫權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將帛書放在案几上,沉聲道
“足下此言,是在威脅孤?”
“在下不敢。” 傅巽拱手,“巽只是陳述事實。”
“如今擺在吳侯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
“一是稱吳王,與魏王聯手抗劉。”
“二是舉國投降,或可保全性命,但從此江東之主就要淪爲階下之囚了。”
“放肆!”
一旁的陳武怒喝一聲,手已按在刀柄上。
孫權擡手止之,盯着傅巽看了良久,忽然笑道:
“足下倒是直言不諱。”
“只是孤有一事不明——”
“以如今之勢,魏王困守益州,孤據江東。”
“如何能與坐擁中原,兼有荊州的劉備抗衡?”
傅巽來前,早有準備,面對這個問題,他心中更是提前準備好了答案。
當即從容回答道:
“吳侯明鑑。”
“劉備雖據中原,但剛剛打完中原之戰,足足動員了六十萬人,全國上下都已十分疲敝。”
“後又歷漢中之敗,損兵折將,士氣低迷。”
“更爲關鍵的是,魏王在撤離中原前,已遷走河南之民,焚燬了此處良田。”
“劉備得到的不過是一片焦土,需要數年時間才能恢復元氣。”
“而河南之地,也將成爲劉備一塊要流血很久的傷口。”
“何以見得?”孫權沉聲問。
“劉備仁義之名著於四海,今河南困窮,民生凋敝。”
“劉備豈會見死不救?”
“若要恢復河南生產民生,便需調用他州物資,進一步脫累全國發展。”
“可饒是如此,我料劉備必然爲之。”
孫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示意傅巽繼續。
“再者。”
傅巽壓低聲音,“西涼韓遂與劉備素有嫌隙,魏王已派人與之聯絡。”
“若成掎角之勢,我等便能從三分進攻齊國,劉備首尾便不能相顧。”
“加之北方胡虜虎視眈眈,劉備不得不在北方分兵防備。”
“如此一來,劉備便不能調動全國兵馬來對付吳魏。”
“誠如是,愚以爲局勢並非不可爲。”
堂外風雪漸大,呼嘯的風聲穿過門窗縫隙,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孫權盯着案几上的帛書,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
“主公。”
一直沉默的張昭突然開口。
“老臣以爲,與魏聯合無異於與虎謀皮。”
“曹操當年虎踞中原,與劉備二分天下。”
“如今敗走益州,已是強弩之末。”
“與其與之聯手,倒不如……”
“倒不如投降劉備?”
顧雍出言將之打斷,冷聲笑道:
“張長史可莫要忘了,當初我等偷襲荊州時,便已經與齊人結下了生死大仇。”
“劉備恨我等入骨,豈能饒過江東?”
張昭面色一僵,低頭不語。
傅巽見狀,乃趁熱打鐵、
“吳侯,機不可失。”
“魏王可是誠意相邀、”
“今魏有蜀道天險,吳有長江之流。”
“事若就,便可成南北共治之局。”
“事若不就,亦不失封王之位。”
“總好過與人爲奴要強罷?”
“魏使且先至驛館歇息,容孤思量思量。”
孫權暫時將傅巽穩住,轉而退回書房中去。
秣陵的的雪停了,但寒意更甚。
孫權獨坐於書房,案几上堆滿了各地送來的軍報。
他手中握着一卷帛書,是今晨剛從合肥前線送來的——
陳登又在邊境增兵了。 Wшw ¤тtkan ¤C ○
聽說這廝已經成了淮南都督,總制荊揚。
他當然會繼續往合肥增兵,針對自己。
一直以來,孫權都不喜歡陳登。
因爲陳登的志向就是併吞江南,所以他一直是對吳強硬派。
如今其總督江南,正是如鳥上青天,魚入大海,再不受羈絆矣。
自己將來只會被他針對的更慘。
“報——陸都督求見。”
侍衛在門外稟報。
孫權手中帛書一抖,連忙道:
“快請!”
陸遜一襲素袍,從容入內。
尚未年滿三十的他,如今已是東吳第三任都督了。
自呂蒙戰死後,這位年輕的儒將便扛起了東吳軍事的重擔。
主要還是因爲周瑜、呂蒙在時,都推薦過陸遜。
陸遜又是孫權的姻親,然後收復丹陽有功。
便順理成章的,被孫權推爲了第三任都督。
“伯言,坐。”
孫權親自爲陸遜斟了一杯熱酒。
“天寒地凍,暖暖身子。”
陸遜雙手接過,卻不急着飲,只是捧在手中取暖。
“主公深夜召見,想必是爲魏王使者之事?”
孫權長嘆一聲,將傅巽的提議一一道來,末了問道:
“伯言以爲,孤當如何抉擇?”
陸遜凝視杯中酒水,沉吟良久:
“主公,與齊國和談之路,自偷襲荊州那日起,便已斷絕了。”
孫權眉頭皺起,慨嘆道:
“伯言之言,與魏使之言如出一轍。”
“劉備有扶持諸葛孔明之心,因我東吳偷襲荊州一事,而使得孔明避禍於交州。”
陸遜聲音平靜,卻字字如刀。
“若東吳降齊,主公輕則失去權柄,重則性命難保。”
窗外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吹得燭火搖曳不定。
孫權臉上的光影也隨之變幻,晦暗不明。
“那依伯言之見……?”
“唯有聯魏抗劉,方有一線生機。”
陸遜放下酒杯,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
“近日鄱陽湖漁民捕獲一尾金鯉,金鯉吐出一書。”
“高寫‘大吳興,孫氏王’的字樣。”
“此乃上天啓示,主公當順天應人,受此王爵。”
孫權接過竹簡,只見上面詳細記載了祥瑞的形貌特徵,還有當地官吏的聯名見證。
他的手微微發抖——
這究竟是真正的祥瑞,還是陸遜爲堅定他心意而故意安排的?
“伯言,須知孤一旦稱了王,便再無退路了。”
“如若將來兵敗,我孫氏必難保全!”
“父兄之基業交在孤手,孤不能輕易覆之。”
“主公!”
陸遜突然跪地行大禮,“正因孫將軍兩代基業交在明公之手,明公才更不能夠輕易地拱手讓人。”
“幹大事而惜身,此取禍之道也。”
“公豈不見,袁本初、劉景升之事乎?”
“如今天下三分,劉備據中原而稱漢,曹操據益州而稱魏。”
“唯我東吳名不正言不順。”
“若不受此王爵,何以號令江東豪傑?何以與二雄爭衡?”
孫權瞳孔驟縮,身軀一震。
陸遜此話可謂是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人。
不錯!
東吳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不能再猶豫不決了。
孫權與陸遜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決然。
“傳令諸將,明日辰時大殿議事。”
孫權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堅定。
“再請魏使傅巽一同前來。”
待侍衛退下,陸遜低聲道:
“主公已有決斷?”
孫權走到窗前,望着被積雪覆蓋的庭院。
一株老梅在寒風中傲然挺立,枝頭幾點紅梅如血般刺目。
“當年我兄伯符臨終之時,將江東基業託付於我。”
“言道:‘舉江東之衆,與天下爭衡,卿才略非所及,當善用張昭、周瑜等以成大事。’”
孫權聲音低沉,“如今公瑾早逝,子布老邁,唯有伯言你……可助我保全這江東基業了。”
陸遜聞言,頓首再拜。
“臣定當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
孫權轉身,雙手扶起陸遜,眼中再無猶疑:
“明日,我當受吳王之封,與魏王共抗劉備!”
次日清晨,秣陵城內鐘鼓齊鳴。
吳侯府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兩側。
傅巽作爲魏王使者,立於殿中,手捧紫綬金印。
孫權身着諸侯冕服,緩步登上主位。
張昭等老臣面如土色,而陸遜、朱然等將領則神情肅穆。
傅巽高聲宣讀劉協“密詔”:
“……特封孫權爲吳王,加九錫,都督荊揚交徐四州諸軍事。”
孫權凝視手中金印,恍然間似乎看到了未兵燹燃遍吳地的景象。
但他知道,自己已無退路。
“自今日起,孤受封吳王,與魏王結盟。”
“魏吳兩家永結盟好,互不侵犯,共討逆齊!”
孫權的聲響如雷,在大殿內迴盪。
“孫登爲王太子。”
“陸遜爲大都督,總領全國軍事。”
“呂範爲使節,即日赴益州盟誓!”
傅巽面露喜色,深深一揖:
“吳王英明!魏吳聯手,必能以弱勝強,克敵制勝!”
陸遜率衆將跪拜:
“臣等誓死效忠吳王,保我江東基業!”
至此,吳魏兩國結成盟誓,共抗齊漢政權。
……
河南,洛陽。
劉備在用過午膳之後,便回到了未央宮批閱奏摺。
一晌無人來擾,再從書案上擡起頭時,窗外已是暮雲鍍金。
片刻出神,不覺腦中嗡鳴聲愈顯。
劉備乃伸手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忍過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
再睜開眼時,才覺流光飛逝,不知何夕。
於是,在簡單地用過晚膳之後。
又提起毫筆,打算接着處理政事。
“陛下,該歇息了。”
貼身宦官輕手輕腳地添了新燭,小聲提醒。
劉備恍若未聞,目光黏在東郡來的急報上。
今年夏天,兗州大旱,大量百姓餓死。
民間已經出現不少易子互食的現象了。
這主要還是曹操遷民加焚良田帶來的後遺症。
若不然,兗州斷不至於抗不過去這場大旱。
他批着“從河北、淮南調糧”,然後又開始寫下具體的章程。
自三興漢室以來,這樣的奏報每月都有。
劉備才知道,管理全國有多累。
因爲此前整個北方、淮南是完全託管的狀態。
李翊與陳登只會把非常重要的大事上報給劉備,劉備只需要拍板決定就可以了。
但現在,漢室三興,帝國建立。
河北、江南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完全託管。
因爲說難聽點,此前的託管,是形勢所迫。
原來的河北、江南說是獨立政權都不誇張。
現在稱帝了,權力必須得收回中央。
再像以前那樣下放,那漢朝的統治用不了多久就會土崩瓦解。
“陛下。”
一陣熟悉的幽香飄來,劉備擡頭,看見皇后袁瑛立在燈影裡。
她穿着素白寢衣,發間只簪一支木釵,像是匆匆起身的模樣。
“這麼晚了,皇后何事?”
袁瑛緩步上前,纖指按在劉備肩頭:
“臣妾醒來不見陛下,聽說還在批摺子。”
她指尖輕輕揉着丈夫緊繃的肩頸,“子時都過了。”
“國事繁忙。”
劉備偏頭避開妻子的手,毛筆在另一份奏摺上勾畫。
“你先回宮歇息。”
殿外的寒風捲着落葉拍打窗櫺,燭火猛地搖晃起來。
袁瑛的影子在牆上陡然拉長,又縮成一團。
“陛下已經三日沒與臣妾說話了。”
袁瑛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就陪臣妾說會兒話可好?”
劉備筆尖一頓,眉頭緊緊皺起。
他突然把筆拍在案上:
“朕現在是大漢天子!天下蒼生繫於一身,豈敢有半分懈怠?”
聲音在空蕩的大殿裡炸開,驚得身旁宦官撲通跪下。
面對劉備的“龍顏大怒”,即便是封疆大吏都得膽寒。
而此刻袁瑛一名女子,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從劉備手中搶過案牘。
“陛下,您就陪臣妾說說話罷。”
“把案牘放下。”
劉備面色陰沉,語氣冷冰冰的。
“不……”
袁瑛的聲音依然輕如羽毛。
“朕讓你把案牘放下。”
“皇后難道想要抗旨嗎!”
劉備語氣比殿外的寒風還要冰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