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在李翊等衆的勸諫之下,劉備正式稱王,建國爲齊。
效法齊桓公,以“尊王攘夷”的方式,打出“奉天子以討不臣”的旗號。
仍舊尊漢帝劉協,聲稱將爲其討伐各地不臣的諸侯。
消息很快傳回了潁川的曹操處。
曹操不由勃然大怒,聲稱要盡起兗、豫之兵,與劉備一決生死。
諸將皆悚,以荀彧爲首的將官文士,齊齊出列將曹操勸住。
“……明公暫息雷霆之怒,今之勢,戰則危矣!”
曹操一怔,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如今海內板蕩,豪傑並起,但強弱卻已十分懸殊。
目前劉備就是天下第一大諸侯,
其擁有徐、青、冀三州之衆,更兼數州爲附庸。
號稱帶甲百萬,可謂如日中天。
曹操次之,
他的領土雖然跟劉備比差不多大,但富庶的土地遠不如劉備多。
雖然趁着劉備傾盡資源征討遼東之時,狠狠地發育了一波,可依然與之差距不小。
除曹劉以外,
荊州劉表就是天下第三諸侯。
而江東孫權還排不進前五。
因爲他被閹割過一手,地盤遠不如歷史上大。
即便他有歷史領土,
論地盤、兵力、糧草物資,劉表皆在孫權之上。
可以說,直到劉表死的前一天,荊州都是南方當之無愧的霸主。
除劉備、曹操、劉表之外。
稍微有點實力的就只剩下益州劉璋和漢中張魯,以及涼州韓遂、江東孫權了。
這些人是唯一能夠在曹劉爭霸之中,保持觀望之姿,而不被“強權”所裹挾的。
意思就是,
曹劉沒辦法直接傳檄而定,還是需要施加一點壓力,甚至直接進兵攻取才能將之收服。
荀彧整冠爲曹操分析:
“此時伐劉,其患有三。”
“如今劉強我弱,公冒然擊之,恐挫動軍威,此一患也。”
“劉表素忌明公,若趁我兩家交攻之計,趁虛襲許,則我軍將首尾不能相顧。”
“此二患也!”
“劉備假‘存漢’之名,士民多附。”
“明公若強攻,反坐實‘漢賊’之號,使天下離心!”
“此三患也!”
“有此三患,惟明公審度之!”
荀彧苦苦將曹操勸住,此時絕對不是跟劉備開戰的最好時機。
首先你硬實力就打不過。
而且你要是真打起來,劉表這個第三諸侯,很有可能偷你屁股。
要知道,曹操的治所潁川,就挨着人家荊州的。
反觀劉備呢?
本來徐州一個四戰之地,在李翊的主導下。
北面有青、冀作雙翼,西面有魯、沛作緩衝。
南面有淮南作防線,東面有東海作經濟發展帶。
可以說,光從戰略上比,曹操就已經矮人家一頭了。
曹操捫心自問,如果真讓他跟劉備單挑。
或許自己會落下風,但絕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可一旦有第三者,甚至第四者插進來攪局。
那曹操絕對會疲於奔命,最後落得個一敗塗地的下場。
軍備實力與戰略縱深,曹操與劉備相比都明顯落於下風。
而從名分大義上講,
人家劉備稱王雖然僭越,但畢竟是漢朝宗室,還被小皇帝認進了族譜。
文武百官們都看着呢,曹操當時也在現場。
即便不是都已經是了。
兼之其收復了遼東四郡,威望水漲船高。
要知道,
遼東自漢安帝永初年間,就已經逐漸失去了控制。
到黃巾之亂時,則完全名存實亡。
也就是說,劉備幫助大漢朝收復了已經失去近120年的領土。
劉備的名聲已經來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民間很多老百姓都認爲玄德公就是三興漢室的註定人選。
所以劉備稱王的舉動,根本沒掀起什麼太大的波浪來。
大家對此,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念及此,曹操不禁嘆了口氣。
原本見劉備傾盡資源,征討遼東時,他還在幸災樂禍。
心想征討烏桓可以理解,畢竟要穩固北方。
但偏偏要多此一舉,浪費錢糧,深入遼東去征討公孫度。
那就純純腦子有泡了。
完全是費力不討好,入不敷出的賠本買賣。
可直到現在,曹操才發現是自己格局小了。
敢情劉備收復遼東四郡,是給自己買的“愛國熱搜”。
這下好了,人人都知道他劉備是大漢英雄了。
“……諸公,適才戲言耳。”
在宣泄完情緒之後,曹操很快恢復了冷靜。
“伐劉一事,尚需定策,從長計議。”
曹操就是這樣的性格,有什麼不滿就大聲說出來,說出來心裡邊兒就好受了。
而劉備則截然相反,他性格是喜怒不形於色,不喜歡過多展示自己的情感。
曹操重新坐下,飲了一口茶湯。
手掌在茶盞上輕輕摩挲着,似若有所思。
良久,才緩緩將目光落在荀彧身上,意味深長地問道:
“……文若,汝且爲吾剖析。”
“劉備今稱齊王,吾當何以應之?”
荀彧一捋鬍鬚,緊皺着眉頭,沉吟道:
“劉備雖然強盛,然前討公孫度,師勞兵疲。”
“彼也難以倉促西進。”
荀彧一針見血地指出劉備陣營目前面臨的問題。
雖然劉備現在是第一諸侯,但其近年的戰事基本就沒停過。
比好武習戰的曹操都要頻繁。
所以劉備也是需要先休整,恢復國力的。
那麼他休整的這段時間,便是曹操的機會,或者說是留給他的準備時間。
“……唯有固守待變,深溝高壘。”
“以疲劉備之師,方爲上策。”
這幾年,曹操也在努力發展。
一面肅清兗、豫二州境內的黃巾餘黨,一面又令棗祗在淮北擴大屯田規模。
修水渠,灌農田。
尤其官渡之戰的勝利,解放了豫州的生產力。
使得戰後四年裡,曹操得以喘一口氣,緩過神來專心內務。
但面對如日中天的劉備,荀彧依然建議曹操以守待攻。
千萬急不得。
“僅憑我一家之力,欲制劉備,絕非易事。”
“唯有連弱制強,併力攻之,方得破局。”
“此袁紹、袁術之事也。”
荀彧又列舉了此前衆諸侯聯合討伐袁術、袁紹的例子。
雖然都是曹劉兩家牽頭,但其他諸侯也確實有參與。
既然如今第一諸侯變成了劉備,只要是有一點野心的人,都肯定會和曹操結盟抗劉。
“荊、吳兩家或可爲我助力。”
“不若遣使結好劉表,許以共分豫州。”
“然後使人誘孫權襲取廣陵,使劉備分兵。”
荀彧提出了曹操的兩個潛在盟友,一個劉表,一個孫權。
尤其是劉表就在曹操背後,是曹操無論如何都需要拉攏的目標。
既然此前曹操、劉備可以組成曹劉同盟,對抗袁紹、袁術。
那爲什麼曹操與劉表就不能組成同盟來對抗劉備呢?
這也是曹劉同盟啊。
尤其以劉表的野心,不知他心心念想要成爲周文王,而當見到劉備真的付諸實際行動之後,會是什麼感受。
至於孫權,確確實實是個守成之君。
守土有餘,進取不足。
按說河南、河北大戰之時,這是孫權最有機會崛起的時候。
可從官渡之戰爆發,到劉備徵遼結束。
整整四年,
孫權別說進取,連荊州都沒能打進去。
就只有周瑜幫孫權鎮壓了交州的士燮,以及本土山越人,算是挽回了一點顏面。
不過正因如此,曹操才更覺得孫權有機會拉攏過來。
當然了,以上這些都只是構想。
真正實施能否成功,還不好說。
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
曹操可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付到別人手裡,真到緊要關頭,還是靠自己。
在與劉備爆發全面戰爭之前,快速擴充自己的實力纔是上策。
曹操有一個問題看得很明白,
那就是劉備之所以強大,是因爲在李翊等人的輔佐之下。,
以徐州爲根基,對外擴張。
而目前劉備基本已經擴張到頭了。
該納入核心的納了,該收的附庸也收了。
這便是劉備稱齊王的底氣。
但曹操還遠沒有擴張到極限。
眼下,就有一個地盤。
值得曹操去取,且很有機會取到,以壯大自身實力。
當曹操將手指向地圖時,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去。
最終落在了漢中張魯身上。
“益州乃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
“今張魯在北,劉璋闇弱,可先平張魯取漢中。”
“然後降劉璋以圖川蜀。”
曹操的思路也很清晰。
面對劉表這種實力強大不易取,且地理位置重要,適合當盟友的,就盡力交好。
而對劉璋、張魯這種在自己屁股後面,根本沒辦法幫自己牽制劉備的勢力。
則不如將之吞併了,好擴大自己的實力。
尤其益州富庶,曹操很是眼饞。
但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曹操也知道川蜀是塊難啃的骨頭。
若是時間足夠,曹操也有信心擊敗劉璋,拿下川蜀。
可偏偏就是時間不等人,
劉備肯定會在他進入川蜀之前,與他爆發戰爭的。
所以,目前最好的目標就是——漢中。
漢中離得近。
而且人口多,產糧高,是絕對的天賜之所。
“……文若良策,吾已明晰。”
“你且先下去罷,去爲我到汝南催督糧草去。”
曹操拍了拍荀彧的肩膀,讚賞了他的才智,又將他派出去督糧。
荀彧領命退下。
曹操把荀彧支走之後,目光忽然在衆人身上逡巡一圈,旋即拍案怒吼:
“諸君!劉備不過一織蓆小兒,竟敢僭稱齊王。”
“吾受天子明詔,以丞相身份,總理朝綱。”
“如若坐視不理,豈非縱容天下大亂?”
衆人見曹操大怒,皆是一怔。
暗想適才曹操不是已經冷靜下來了嗎?
怎麼忽然又開始生氣起來了。
衆人屏住呼吸,都不敢言。
唯有郭嘉咳嗽了兩聲,出列拱手:
“丞相息怒,劉備妄自稱王,已露不臣之心。”
“明公乃朝廷柱石,若仍居丞相之位,名器不彰,何以制衡?”
衆人聞得此話,皆是一怔。
暗想丞相一職,已是位極人臣。
可聽郭嘉這話的意思,似乎丞相對曹操來說還不夠。
那他還要往哪裡升騰?
而郭嘉下一句話,立馬使衆人恍然大悟。
“嘉懇請明公進位魏公!”
嘶……
衆人聞言,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暗道最近是怎麼了?
前腳劉備剛稱王,後腳曹操就要稱公?
可是劉備稱王,好歹不違背高祖的白馬盟誓。
曹操若要稱公,就得恢復公爵制。
而上一個恢復公爵,進位安漢公的,還是王莽啊!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
坐看郭嘉與曹操的反應。
郭嘉有條不紊地爲曹操分析:
“……嘉以爲,此時進位魏公,有三利。”
“一來,正名懾敵。”
“劉備以王號惑衆,明公若爲魏公。”
“則朝廷威權重振,天下知漢室仍有砥柱。”
郭嘉第一個理由跟劉備陣營差不多。
都說是爲了匡扶漢室,指責對方纔是叛逆。
畢竟東漢士人認得是劉秀的漢,而非劉邦的漢。
封王的都是劉秀的子孫,你劉備就是在破壞規矩。
但劉備卻也能夠咬死自己的“劉姓”。
劉秀難道不是劉邦的後人嗎?
非劉不王,而我姓劉。
那我劉備稱王就是沒有什麼不妥。
總之一句話,
規則對自己有利,就強調規則。
事實對自己有利,就強調事實。
誰掌握話語權,誰贏。
“……今夏侯淵屯關中,曹仁守汝南,于禁練水師。”
“諸將各鎮一方,需魏公府統籌。”
“非開府無以專征伐,此爲統合諸軍,利之二也。”
郭嘉的話還在繼續。
“今豫州收復,河北新歸。”
“明公晉爵,方顯朝廷厚待功臣。”
“彼輩見劉備稱王得利,若明公不稍加隆崇,恐人心漸散。”
“此爲安土固本,其利三也。”
曹操陣營同樣面臨了功績攀升的封賞問題。
隔壁劉備稱王之後,可是把手底下一干人給封了丞相、四方將軍。
這誰看了不眼紅啊?
郭嘉在爲曹操分析完稱公的好處之後,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曹操身上。
看他是什麼反應。
果不其然,
曹操面臨難色,揹着手,蹙眉嘆息道:
“奉孝之言雖善,然吾祖上世食漢祿。”
“豈可妄自尊大,破壞漢制?”
對領導察言觀色,是每一位屬下的入職必修課。
衆人見曹操這個反應,頓時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程昱率先接話道:
“丞相!”
“霍光輔政,亦加殊禮。”
“今劉備猖獗,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制!”
夏侯更是砰然拍案,朗聲說道:
“兄長莫要推辭,以兄之功蓋寰宇,早當晉位!”
趙儼更是直接拜伏於地,大呼:
“請明公爲社稷計!進位魏公。”
曹操被逼至牆角,頹然落座:
“諸君……皆欲陷吾於不義耶?”
“若操今日受公位,來日史筆如刀……”
話音漸低,竟似哽咽。
曹洪猛然出列,甲葉鏗鏘:
“丞相!俺是個粗人。”
“只知劉備那廝稱王之時,可從未想過什麼史筆如刀!”
衆人齊聲勸勉,忽有侍從疾步入內:
“報!荊州劉表遣使送禮,賀……賀劉備稱王!”
堂內登時死寂,鴉雀無聲。
曹操緩緩轉身,眼中寒光乍現,問:
“還有誰爲劉備稱賀?”
“……這,有江東孫權,丹陽太守袁胤,廬陵太守華歆,豫章太守太史慈。”
“幽州牧焦觸,護烏桓校尉閻柔。”
“護高句驪校尉劉曄,北戍校尉張繡。”
“幷州牧馬超,豫州刺史郭貢,陳王劉寵。”
“……哦對!還有、還有天子,天子也遣人去賀劉備稱王了。”
什麼!?
曹操臉色大變。
看看這祝賀的名單,不知道的還以爲擱這兒報菜名呢。
雖然這裡面有大半的人,本就是劉備的人。
但劉表、孫權也遣人前去祝賀,這對曹操來說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好……好一個劉景升,好一個孫仲謀!”
曹操突然仰天大笑:
“諸君聽見否?”
“這天下諸侯,已經當曹某是懦夫了!”
郭嘉見此,急忙示意衆人下拜,喊道:
“請丞相爲社稷計,進位魏公!”
曹操閉起雙目,良久才緩緩道:
“既然諸君執意相請……唉,孤從衆便是。”
屏風後一史官停筆躊躇,猶豫良久,終寫下:
“羣臣固請,公乃受命。”
曹操既決定稱魏公,又高呼一聲:
“……孔璋。”
話落,那名提筆寫字的史官應聲出列。
“丞相,臣在!”
衆視之,乃陳琳也。
袁紹覆滅之後,如袁術一般,大量的政治遺產被曹操。劉備兩人瓜分。
但由於劉備與袁氏有姻親關係,大多袁氏舊臣依附於了劉備。
曹操只拿到了極少數。
陳琳已經算是投靠自己裡面人中,能力中上的了。
曹操欣賞陳琳的文才,將之用爲主記。
“汝即刻替我擬一道表文,進位魏公一事,吾當奏明天子。”
“……遵命。”
很快,陳琳替曹操擬好了表文,交給曹操過目。
曹操微作刪改,便差人發往陳都朝廷。
潁川由於毗鄰陳地,所以使者沒用多久便趕到。
將表文獻上,劉協覽之,其書略曰:
“臣操誠惶誠恐,頓首再拜,謹奏陛下——”
“臣本譙縣愚鈍,蒙先帝簡拔,委以腹心之任。”
“自董卓亂政以來,臣持三尺劍,衛社稷,安黎元,未嘗敢有絲毫懈怠。”
“今海內未靖,四方多事,臣不得不昧死陳情。”
“一則,正名分以安社稷。”
“劉備以疏宗稱王,禍亂名器,臣若仍居丞相之位,何以正綱常?”
“二則,懾不臣以固皇基。”
“孫權據江東,劉表擁荊楚,皆觀望朝廷威儀。”
“非公爵之尊,不足震懾奸雄。”
“三則,酬將士以勵忠勇。”
“前歲平冀州,去歲定關中。”
“諸將功高,宜有封賞之階。”
“臣請陛下,賜臣魏公之位,許開府鄴城。”
“臣仍領丞相之位,輔弼陛下。”
“歲貢如舊,以奉朝廷。”
“伏惟陛下聖鑑。”
——丞相臣操謹奏。
劉協覽畢表文,大驚失色,顫聲道:
“……曹愛卿終負朕矣!”
自劉備稱王以來,劉協對曹操其實還抱有一定希望。
主要是因爲曹操確實是有迎駕之功,同時由於是“二臣奉帝”。
所以曹操也沒有像歷史上那樣跋扈,劉協對他自然不會有太大的牴觸。
可當見着曹操上奏的表文,請求進位魏公之時。
劉協那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碎。
原來,從始至終,他都只是衆諸侯的一枚棋子罷了。
曹操,劉備就像是兩座大山一樣,狠狠地壓在劉協身上。
任憑劉協如何努力,都休想將之搬動。
“……呼。”
劉協深吸了一口氣,反倒笑了:
“准奏!”
“曹愛卿,於國家社稷有功,理當封魏公。”
“准許其在鄴城開府,建魏國。”
公爵是可以單獨建國開府的。
所以說公爵雖比不得王,但放在大漢朝同樣屬於非常大逆不道。
一月不到,左邊的鄰居稱公,右邊的鄰居稱王。
你便能想象劉協此時是何種心情。
但劉協還是同意了曹操的請求。
他命御史大夫郗慮,持節去潁川策命曹操爲公爵。
下朝之後,又命匠人爲自己打造了一把魯班鎖。
將之佩戴在脖頸之上。
不論吃飯睡覺,都不肯再將之取下。
衆人只道是劉協心思已不在國政之上,只想着玩樂。
但只有少數人心知,
魯班鎖,又名莫奈何。
陛下他這是認命了啊!
……
潁川,許縣,曹府。
燭火搖曳,曹操獨坐案前,指尖輕敲新鑄的魏公大印,忽而低笑:
“……劉備……多謝爾這東風。”
他舉盞向虛出一敬,酒液映出眸中寒光:
“孤倒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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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這‘齊王’的旗號響亮……”
“還是孤這‘奉詔討逆’的劍鋒更利!”
這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下人報說是郭嘉求見。
曹操命之入內,郭嘉捧着一卷書走進房間。
向曹操拜道:
“……魏公,這是建國的草案。”
“請明公過目。”
曹操接過竹帛,目光快速瀏覽。
建立魏公國,毫無疑問是要在冀州的魏郡建國。
但這樣一來,魏郡就太小了。
所以曹操決定把河內、東郡、趙國、常山、上黨等郡,全部劃到魏國去。
如此一來,魏國的地盤在地圖上就顯得很大了。
有人問,這樣做有什麼用?
用處就是,只要是在魏國範圍之內,曹操就是那裡絕對的皇帝老子。
魏國之土,魏國之民,皆是他曹操的私人財產。
那你問魏國之外呢?
答案當然是“歸”劉協了,普天之下莫非漢土嘛。
包括劉備也是一樣。
劉備建齊國,同樣需要青州、冀州、徐州的領土單獨劃出來,建立齊國。
齊國之內,劉備是絕對的土皇帝。
齊國之外,領土名義上應該歸屬於“劉協”。
當然了,僅僅只是名義上而已。
不過建國的好處就是,曹劉以後不用再走形式了。
封國就是私人財產,老曹家、老劉家都可以世襲。
但王國之外,還是需要走一走過場。
不能因爲你實力變強了,就整天把“我是反賊”四個字給寫在臉上。
可你要說劉協真是一點權力都沒有,那也不至於。
比如河東太守王邑,他曾帶着印綬跑去許都見劉協。
劉協便安排他做了九卿之一的大司農,這是劉協自己任命的。
雖然劉協是傀儡,手上沒多少實權。
可對一些虛職的任免權還是有的。
擴大魏國之後,曹操下一步要做的就是遷都鄴城。
這是一項重大決定。
潁川雖好,但戰略縱深太差了。
直接被劉表頂着屁股,萬一日後跟劉備打起來,劉表反水。
他水晶不馬上炸了嗎?
所以僅僅只是出於戰略考量,曹操都要遷都去河北。
更別提鄴城袁紹之前的治所,底蘊雄厚,富得流油。
這是其一。
其二的考量,則更顯沉重。
那就是曹操想要擺脫潁川士人集團。
這也是爲什麼白天,他要把荀彧支走的原因。
誠然,荀彧幫他拉起了一套文官班底。
但曹操卻也被這套班底給嚴重束縛了。
荀彧作爲大股東,基本上說打哪就打哪。
這放在創業前期,對曹操有利。
但放在後期,對曹操而言就愈發掣肘了。
在打完袁紹之後,曹操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的集團不能叫豫,必須叫魏!
豫是河南,魏是河北。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這些年他總算想明白了,本初兄爲什麼要帶着荀諶、郭圖到河北去創業了。
四世三公,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不一樣。
人家一開始就能想明白的問題,曹操至今纔想通。
當年兗州士族爲什麼叛變?
曹操帶着荀彧、郭嘉這些豫州人在兗州混,吃兗州的,用兗州的。
然後重用的士族子弟全是荀彧舉薦的豫州人。
那兗州士族能開心嗎?
身爲州牧,一碗水都端不平。
人家本地人可不就得迎一個新軍閥進來嗎?
所以曹操自從遷都潁川之後,實力就開始暴增。
因爲他用的都是豫州士族,直接給這幫士人忠誠度拉滿。
他們幫自己兼併土地,壟斷資源,提供兵源、糧源。
可曹操卻發現,自己過度依賴這些士族,權力很有可能旁落。
他自己也有可能成爲本地士族的傀儡。
你看看劉表,跟荊州四大世家鬥得整天疑神疑鬼。
鬥到最後,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相信了!
所以把政治中心北移,是曹操擺脫潁川集團控制的第一步。
他要扶持河北士族,來抗衡河南士族。
沒錯,
一路走來,曹操終究是活成了袁紹的樣子。
他也終於能夠理解袁紹的苦衷了。
“……文若回來了嗎?”
曹操深吸一口氣,心中五味雜陳。
“……昨日方回,令君他——”
郭嘉欲言又止,難得無話。
曹府外,
荀彧捧着的諫章終未遞出,在月光下化作一聲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