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郭貢舉樑國之衆,正式併入齊國版圖。
劉備率大軍繼續向前,行至陳地三十里外,忽令三軍止步。
原來是李翊勒馬上前,諫言:
“魏軍先到,佔據要衝,恐有詐謀。”
玄德頷首,遂與李翊並轡登高觀陣。
時值暮春,山風獵獵。
劉備立在高處,不禁發出一陣慨嘆:
“……子玉啊,你我已有多少年不曾似這般並轡而戰了?”
“已有三五年了罷。”
李翊自懷中取一圓筒,置於目前觀之。
正是他的望遠鏡,左右人皆呼之爲千里鏡。
但見鏡中魏營虛實盡現。
東南密林藏弓弩手三千人,西側土丘後伏步騎五千人。
營門虛設旌旗,實爲空寨。
既然已經看破了魏軍虛實,那麼接下來就好佈置了。
李翊照例向劉備獻計:
“可令雲長率輕騎叩其東寨,益德引步卒擊西壘,仲康領虎賁士佯攻中軍。”
“三路皆戰且退,誘其伏兵盡出。”
張飛環眼圓睜,“既曉得曹軍埋伏之處,何不直取中軍?”
李翊笑道:
“雖然已知曉敵軍虛實,但畢竟我在明,彼在暗。”
“若貿然深入,必陷重圍。”
“今先破其伏兵,正拔其虎牙也。”
劉備撫掌稱善,即頒將令。
三將領命而去,各率精兵依計行事。
山巔之上,但見李翊手中望遠鏡鏡光閃爍,映出百里戰局。
恰逢黎明時分,關羽率本部三千青州士直撲魏營東寨。
此次會戰,關某雖只帶了五千軍人。
但都是青州悍卒,是他這幾年一手訓練出來的,戰力彪悍。
正如其自己所言,兵不在多在精。
於關公而言,派更多的人上戰場,只會死更多的壯士健兒罷了。
青龍刀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寒芒,胯下爪黃飛電馬嘶鳴如雷。
東寨守將李典見狀大喜:
“齊人莽撞,果然果如夏侯將軍所料也!”
遂急令擂鼓,林中伏弩齊發。
“撤!”
關羽勒馬回身,青袍翻卷間已率軍轉向。
李典不疑有詐,親率五千步騎追擊:“休走了關雲長!”
與此同時,張飛率徐州本部精兵猛攻西壘。
丈八蛇矛橫掃,連破三重鹿角。
曹洪在土丘上看得真切,不禁冷笑道:
“原本想要伏李翊,不想伏來一個莽張飛。”
“也罷,入吾彀中矣!”
遂將令旗一揮,五千步騎自丘後殺出,大地爲之震顫。
這五千步騎以騎兵爲主,正是曹軍的王牌騎兵虎豹騎。
與歷史上的虎豹騎不同。
由於官渡之戰時,曹劉聯合。
在戰場上,曹軍親眼見證了公孫續、趙雲所率領的幽燕鐵騎的威力。
於是立刻開始仿造,將其中的馬蹄鐵、高橋馬鞍、雙馬鐙全部有樣學樣的配給到自家騎兵身上。
十年下來,曹魏手中也有一支王牌騎兵了。
至於第三軍,乃是許褚率領先鋒軍一馬當先,直取中軍大寨。
虎癡大刀劈開營門,百名死士隨其衝入中軍。
帳後突然豎起“夏侯”大旗。
夏侯淵堂侄夏侯尚親率精銳圍來:
“許仲康!看吾取爾狗頭!”
正當魏軍三路盡出之際,山巔忽響起一陣號炮。
李翊令旗所指,五萬齊軍自谷地殺出。
左面張遼、徐晃,右面張郃、高覽。
大軍一鼓而下,立時截斷李典歸路。
魏軍弓箭手尚未搭箭,喉間已綻血花。
李典大驚:“不好了,中計了!”
急令變陣,卻被關羽回馬一刀,砍斷將旗。
唬得李典肝膽俱裂,伏在馬背上,慌忙躲避回馬殺來關羽。
有賴幾名將校拼死抵住,才使得李典退回中軍陣指揮。
西側佔據高地的齊軍,也早已拈弓搭箭,箭雨遮天蔽日。
曹洪鐵騎人仰馬翻,張飛返身殺回,蛇矛直取曹洪:
“燕人張益德在此!”
兩將兵器相撞,火花迸射三丈。
中軍處最是慘烈。
許褚突然棄刀,自馬鞍解下兩柄流星錘,掄圓了朝夏侯尚砸去。
夏侯尚長槍刺來,竟被鐵鏈纏住。
正當他伸手欲去取時,許褚又將第二柄流星錘飛擲而來。
“啊!!”
夏侯尚躲閃不及,被砸中胸口。
登時口吐鮮血,墜馬而死。
劉備見成功反埋伏了一手魏軍,不禁大喜過望,立時掣劍在手,朝身後齊軍大呼:
“漢室復興正在今日!”
“爲國除賊!殺敵!殺敵!”
一般來說,君主的個人威望越高,親臨戰場督戰時,軍隊的士氣就越高。
當了這些年的齊王,劉備在軍中的名望已是極高。
如今親自在戰場上催督軍士向前,衆軍士立覺熱血澎湃,豪氣頓生。
“殺呀!”
“衝啊!”
成千上萬的齊軍,在劉備的鼓舞下,如同潮水一般向魏軍涌去。
東線戰場上,李典的部隊此刻已經陷入絕境。
關羽的荊州青州兵一股腦殺來,刀盾手在前組成銅牆鐵壁,長槍兵從縫隙中不斷突刺。
魏軍弓箭手剛射完一輪箭雨,就被突到眼前的輕騎兵砍翻在地。
“頂住!給我頂住!”
李典聲嘶力竭地喊着,手中的環首刀已經砍出了缺口。
戰爭過程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激烈。
雖然此次中原大戰,本就是雙方的殊死一搏。
但任憑誰都沒有想到,包括魏軍齊軍自己,都沒想到初次的遭遇戰對抗強度竟會如此之高。
上來就是一場絞肉之戰。
魏軍昨夜收拾了一波樑軍,士氣正旺。
但也產生了一定的輕敵心理。
當埋伏成功樑軍,並將之打得幾乎全軍覆沒以後。
魏軍顯然以爲齊軍同樣會如此。
只是沒想到齊軍竟是識破了他們的埋伏,不僅成功組織反擊,還展現出了頑強的韌性。
其強度之高,遠非昨夜的樑軍將士可比。
李典已經是一名優秀的將領了,但一接觸就打如此高對抗的戰鬥。
一時還真沒完全適應過來。
突然一陣箭雨襲來,就連他身邊的親衛都接連倒下了。
擡頭望去,只見高坡上公孫續的白馬義從正在彎弓搭箭,銀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西線的廝殺更爲慘烈。
張飛的燕雲鐵騎與曹洪的虎豹騎撞在一起,戰馬嘶鳴着人立而起,騎士們紅着眼互相砍殺。
刀刀割肉,槍槍見血。
每一個人都殺紅了眼,見人就砍,見人就殺。
因爲一旦動作慢了,就會死在別人的刀下。
一個燕雲老兵被長槍貫穿胸膛,卻死死抓住槍桿,讓同伴一刀砍下了對手的腦袋。
地面已經被鮮血浸透,馬蹄踩上去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嘰”聲。
中軍大帳前,許褚將大刀舞得虎虎生風。
如虎入羊羣一般,在魏軍陣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三個魏軍持盾逼近,被他一個橫掃連人帶盾,一併砸飛出去。
夏侯惇折了夏侯尚,怒極了,即命曹純出戰。
曹純挺槍出馬,直取許褚咽喉。
兩員猛將戰作一團,兵器相撞的火星四濺,周圍的士兵都不由自主讓出一片空地。
“轟”的一聲巨響,魏軍後陣突然炸開一團火球。
原來是李翊提前埋伏的火攻隊點燃了裝滿火油的陶罐。
烈焰中,魏軍的陣型徹底大亂。
“噫,子玉中了!”
劉備望着大火,不由喜出望外。
因爲火油陶罐,成本是極高的。
如果大規模埋伏,有可能點空。
只能去推斷魏軍的行軍路線,然後集中埋藏。
不想這竟被李翊給壓中了。
看準時機,劉備將令旗一揮,催督本部兵馬繼續向前。
齊軍如同一柄尖刀一般,直插魏軍心臟。
“撤退!全軍撤退!”
夏侯惇的獨眼中佈滿血絲,聲帶都要喊裂了。
殘存的魏軍丟盔棄甲,向陳都方向潰逃。
一路上不斷有人倒下,傷兵的哀嚎聲迴盪在黃昏的原野上。
硝煙未散,焦土之上屍骸遍野。
斷裂的刀戟斜插在血泥之中,殘破的旌旗在風中無力地飄動,時而捲起幾片染血的碎甲。
烏鴉成羣地盤旋,發出刺耳的鳴叫,時而俯衝而下,啄食着尚未冰冷的屍體。
西線戰場上,曹洪的虎豹騎潰不成軍。
戰馬倒斃,鐵甲碎裂,倖存的魏兵丟盔棄甲,在泥濘中掙扎爬行。
張飛的燕雲鐵騎踏過敵陣,馬蹄踩在血泊中,濺起暗紅的泥漿。
幾個重傷的魏軍士兵蜷縮在屍堆旁,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彷彿在等待死亡的降臨。
東線更是一片狼藉,李典的弓箭手部隊幾乎全軍覆沒。
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地上,如同生長出的鋼鐵荊棘。
關羽的青州兵正在清理戰場,刀斧手挨個檢查倒下的敵人,偶爾有未死的魏卒發出微弱的呻吟,隨即被補上一刀。
關羽見此,不禁皺了皺眉。
“戰爭本如斯,雲長切莫在此刻婦人之仁。”
李翊自其身後走出,似乎已經猜到了關羽心中所想。
“即便收降這幫魏卒,其真心實意不在與我軍爲敵。”
“但彼已身受重傷,哪有那般多的藥物與他療用?”
“況乎我軍還有幾十萬人吃馬喂的軍士?”
關羽聞言,默然無話。
青龍刀上的血槽已被染透,他單手拄刀,冷眼掃視戰場。
緩緩闔上雙目,深吸一口氣,紅臉在夕陽映照下更顯威嚴。
就在軍士打掃戰場的時候,忽然,一陣歡呼聲從齊軍陣中爆發。
“大勝!大勝!魏狗潰逃!”
“關將軍威武!張將軍無敵!”
“齊王萬歲!李相千歲!”
“殺進陳都!活捉夏侯惇!”
“殺進陳都,活捉夏侯惇!”
士兵們高舉染血的兵刃,敲擊盾牌,聲震四野。
有人從魏軍屍體上搜出酒囊,仰頭痛飲。
酒水順着下巴流淌,與汗水、血水混在一起。
傷兵們儘管齜牙咧嘴,卻仍跟着大笑,彷彿疼痛已被勝利的喜悅衝散。
劉備站在高處,望着歡呼的將士,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絲沉重。
見李翊清點完戰場回來,便開口說道:
“此戰雖勝,但代價不小。”
李翊點頭,目光掃過戰場上的屍骸,低聲道:
“戰爭從來如此,一將功成萬骨枯。”
“王上也是久經戰陣之上,難道在下邳待久了,忘記戰場之上是何種情形了麼?”
劉備一時默然,從前他打仗時,還真沒這般心痛過。
難道說是因爲他當了齊王之後,習慣了“君父”的角色之後,也見不到子民互相殘殺?
念及此,劉備忽然開口:
“子玉,陪寡人走走罷。”
“……喏。”
殘陽如血,劉備與李翊策馬緩行在戰後戰場上。
馬蹄不時踏過折斷的兵器,發出沉悶的聲響。
遠處民夫正在收斂屍體,空氣中瀰漫着血腥與焦土混合的氣息。
“每經一戰,便多添無數孤兒寡母。”
劉備望着被擡走的屍首,眉頭深鎖,“這亂世何時才能終結?”
這個問題,其實很難回答。
劉備身邊還跟着簡雍、陳宮等名士。
但面對劉備的詢問,大家都沒辦法給出一個具體的答案來。
劉備微微一笑,問身旁李翊道:
“子玉,這亂世何時才能終結?”
同樣的問題,劉備剛纔有些像是喃喃自語。此刻,卻是直接點名了。
“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
……
一陣歡呼聲隨風傳來,隱約可辨“齊王萬歲”、“相爺千歲”的呼喊。
李翊忽然勒馬,趁勢問道:
“大王可聽清將士們在喊什麼?”
萬歲一詞,本是百姓慶祝時的祝詞。
但在武帝時期,將之變爲了皇帝的專用名詞。
但在一般情況下,除皇帝之外,民間仍然可以用“萬歲”一詞。
它並不具有絕對的強制性。
比如伏波將軍馬援勞軍時,就有,“吏士皆伏稱萬歲”的景象。
漢朝諸侯王在非正式禮儀的場景中,也是可以稱“萬歲”的,因爲其尚未被法律壟斷爲皇帝專屬符號。
可饒是如此,在這樣一個敏感時期,劉備這樣一個“敏感身份”的環境下。
軍士們下意識喊出“萬歲”的口號來,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劉備聽出了李翊的話外音,神色微動:
“將士們得勝心喜,一時忘形罷了。”
“非也。”
李翊目光灼灼,“‘萬歲’乃天子專稱,如今三軍自發高呼‘齊王萬歲’,此乃天意民心所向也。”
此話一出,身後的簡雍、陳宮、王朗等輩無不身軀一震,下意識屏住呼吸。
無不對李翊感到佩服之至。
太勇了。
只能說真不愧是李相爺,在齊王面前什麼話都敢說。
反正,換作是他們三人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是不敢在天子尚在的情況下,把這種話如此明目張膽地說出來的。
但李翊就是這樣的漢子,他就是說了。
這是一次大膽的試探!
此刻,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劉備身上。
顯然,這種事就是需要看當事人的態度。
但不管如何,以李翊與劉備之間的關係,都不會對二人造成任何影響。
只見劉備緩聲開口,正色說道:
“眼下當以討賊爲重,豈可妄議其他?”
李翊輕笑一聲:
“昔日光武中興,亦是從‘蕭王’起步。”
“今主公上承漢室正統,下順黎民期盼,處中國以臨萬邦。”
“進位之事,實乃水到渠成。”
既然氣氛都渲染到這個地步了,李翊乾脆直接挑明瞭看看劉備的態度如何。
畢竟此次中原大戰的政治目的,就是這個。
如果劉備正主沒有這個想法,那折騰的就是手下人了。
“好你個李子玉。”
劉備忽然展顏,“何時也學會勸進這套了?”
“臣只不是道出三軍心聲罷了。”
李翊遙指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卒,“這些將士甘願效死,不僅爲討伐國賊,更爲追隨明主。”
“若王上一味謙退,反倒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就在這時,張飛也策馬走來。
他遙遙聽見李翊與劉備之間的談話,當即翻身下馬。
大大咧咧地說道:
“兄長忒也謙讓了!”
“左不過就是一個號子。”
“這皇帝老子喊得,獨兄長喊不得乎?”
“益德,休得胡言!”
面對張飛,劉備就沒那麼多好臉色給他看了,非常嚴厲地訓斥他。
張飛輕哼一聲:
“俺之所言,句句是實,此乃民心所向也。”
“依俺之見,今我師兵發陳都,若得以奉迎天子。”
“當使小君禪位可矣!”
“豈不聞聖人有言:‘德不配位,民不歸心者,豈得爲天子耶?’”
“今兄長爲萬民所仰,此即真命之主也!”
劉備聽了,哭笑不得。
“益德,我讓你多讀書。”
“你讀的書都是這些?”
哈哈哈……
衆人聞言,全都笑了。
笑罷,劉備沉默良久,忽見一老卒跪地痛哭,懷中抱着戰死同袍的遺物。
他長嘆一聲:
“若登高位能早定天下,使百姓免於戰亂……”
“也罷,待解陳都之圍後再議。”
李翊會意一笑,不再多言。
暮色中,但見劉備的背影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顯得格外挺拔。
遠處“齊王萬歲”的呼聲此起彼伏,與哀傷的招魂幡一道,在血色殘陽中飄蕩。
……
夜色沉沉,陳都魏軍大帳內燭火搖曳。
夏侯惇獨目赤紅,甲冑未卸便急召衆將議事。
帳中諸將或坐或立,面上皆帶戰火煙塵。
“首戰不利,非戰之罪也!”
曹洪拍案而起,震得案上令箭嘩啦作響。
“齊軍不過是突襲僥倖得手,若整軍再戰,必雪前恥!”
曹洪這道發言,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意義重大。
因爲這段話是間接地幫戰敗將領們進行了開脫。
見此,帳下偏將紛紛出言附和:
“正是,正是,我軍尚未適應敵軍戰法!”
“若列堂堂之陣,豈會敗於劉備?”
滿寵卻捋須搖頭:
“今士氣已墮,如強弩之末。”
“當深溝高壘,待後續汝南大軍來援……”
汝南是曹仁的地盤,那裡是他的管轄範圍。
衆人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他身上,因爲現在就汝南軍區的士兵還沒有到陳都來會合了。
但曹仁也有理由說的,
他不在汝南留下重兵,如何防備諸葛亮的荊州軍,陳登的淮南軍?
“汝南路遠,緩不濟急。”
曹仁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擲於案上,沉聲說道:
“現在更棘手的是——陳地現有兵力,已折損三成有餘!”
帳中霎時寂靜,三成的折損,對一支軍隊而言無意是巨大打擊。
而對一支以徵兵制爲主的軍隊而言,那就更是毀滅性的打擊了。
畢竟曹魏是通過爆兵的方式,才能籌集出碾壓齊軍數量的軍隊。
一旦正卒大規模折損,是沒辦法第一時間快速補員的。
因爲要防止兵變,他們只能將抓上來的壯丁,切割得十分零散,到各個部曲中去。
所以補員速度,是遠不及齊國這種募兵制速度快的。
燭火噼啪聲中,曹仁指着竹簡,闡明現在問題的嚴重性:
“爲防新徵壯丁譁變,按我大魏新制,各營兵員皆分散屯駐。”
“如今戰損兵卒,短時間內,無處抽調補員!”
曹洪脾氣火爆,頓時拍案而起,大喝:
“早說過這‘分兵制’弊大於利!”
他雙目掃過衆將,“當年在兗州時,就地募兵何等痛快?”
“如今層層上報,等批文下來,劉備早打進城了!”
滿寵出聲反駁道:
“若不如此分兵,以我軍強徵壯士之激烈。”
“軍中士卒必然譁變!”
曹洪恨恨道:
“如若譁變,即殺之。”
“時日一長,自然無人再敢生亂!”
滿寵不禁冷笑:
“如此,只會激反更多人。”
一時間,會議裡陷入了爭吵。
大家都有甩鍋的意思。
或說當初就不該強徵爆兵,或說爆兵了就不該分兵。
導致現在補員困難,不能第一時間恢復戰鬥力。
總之,出事以前,大家都能夠和和氣氣地坐下來,靜心討論。
出事之後,各種矛盾問題全部被激化開了。
“好了,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夏侯惇展現出了一名領導的威嚴,出聲制止住了衆人的爭吵。
他沉吟良久,才緩聲開口:
“子孝、子廉……”
夏侯惇獨目如炬,“以現存兵力,可能阻劉備於城下否?”
曹仁指尖劃過輿圖上幾處水銀標記,蹙眉道:
“各營實額不足七成,弓弩箭矢僅支三日。”
“若齊軍全力來攻……”
他猛地合上竹簡,“無異於以卵擊石,勝算極低。”
“除非有天神相助,否則難矣哉,難矣哉……”
曹洪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燈盞搖晃: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陳地丁壯也盡數編入行伍治中!”
“否則,也不至於現在補員無人了。”
“慎言!”
夏侯惇突然壓低聲音,“吾有一計,或可解此困局。”
衆人皆是一愣,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夏侯惇。
彷彿在說,你也有計?
夏侯惇嘴巴張開,慢慢地吐出來四個字:
“暫棄天子。”
“什麼!?”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變色。
曹洪霍然起身,佩劍撞得案几作響。
“……將軍三思,天子乃是漢室正統。”
“若使劉備得之,法堯禪舜,我大魏將何以自處?”
“子廉休驚,非真棄也。”
夏侯惇揮了揮手,安撫曹洪情緒。
然後有條不紊地爲衆人分析道:
“今若強行劫駕,必爲齊軍輕騎所追。”
“不如留此‘包袱’予劉備。”
他獨目精光閃爍,“攜天子行軍,日不過三十里。”
“而我軍可速退項城,調汝南之兵,提前部署,轉移戰場。”
“待其師老兵疲,一舉擊之。”
“天子不就又重新落入我們手中了麼。”
滿寵卻顯得有些焦慮,擔憂地說道:
“可就這般放棄天子,拱手讓給劉備,萬一有失……”
過去十五年中,漢室朝廷一直都是被曹劉兩家所掌控,雙方共同管制。
而如今夏侯惇所做出的決定,就意味着他要打破這個局面。
從此天子徹底落入齊人手中,尤其以劉備現在的名望。
與天子之間,真的就只差一個環節了。
夏侯惇一咬牙,恨恨說道:
“劉玄德素以仁德自詡,豈敢效董卓故事?”
他起身按劍,“況魏公早有密令:事急可以從權。”
“諸君莫忘——官渡之戰前,吾等連兗州基業都敢暫棄!”
“今何惜一小君?”
轟隆隆!
窗外忽起驚雷,初夏暴雨驟然而至。
雨聲中夾雜着城頭守卒的咳嗽聲,曹仁望着被雨水打溼的窗紙,喃喃道:
“只怕經此一退,天下人心皆向齊漢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夏侯惇斬斷案角蠟燭,發狠道:
“吾決心已下,就這般做了。”
“除此之外,已別無更佳良策矣。”
“即刻傳令:全軍輕裝,拂曉前自西門撤往白馬。”
“留空營帳、多置旌旗,務必要爲我軍撤退爭取到足夠時間。”
四更將盡,陳都西門悄然洞開。
魏軍輕裝疾行,馬蹄裹布,士卒銜枚,如一道黑色暗流悄然撤出城池。
夏侯惇立馬西門橋頭,獨目回望城中宮闕輪廓。
軍士們牢記着他的軍令:多樹旌旗,竈臺不減。
趙儼進一步獻計:
“不妨再遣老弱士卒於城頭擊鼓巡更,劉備必以爲我軍仍據城死守。”
夏侯惇從之。
雨幕中,魏軍主力悄然北撤,只留下空營處處,旌旗獵獵。
翌日拂曉。
齊軍斥候探至陳都城下,卻見城頭魏旗招展,炊煙如常,隱約可聞巡更鼓聲。
“怪哉……”
張飛撓頭,“魏賊怎的這般安靜?”
關羽鳳目微。“恐有詐謀。”
李翊取望遠鏡細觀片刻,忽而冷笑:
“旌旗雖多,卻無兵戈反光。”
“炊煙雖盛,卻無戰馬嘶鳴——此乃空城計也!”
劉備當即令許褚率輕騎叩城。
不過半個時辰,城門洞開——原來魏軍早已撤盡。
只留幾個老卒在城頭擊鼓,見齊軍至,立刻跪地請降。
靠着這套佈置,夏侯惇成功迷惑住了齊軍耳目,爲魏軍戰略轉移爭取到了足夠多的時間。
但齊人也不虧,因爲他們不費一兵一卒地進入了陳都。
此時,陳地朝廷徹底落入了劉備手中。
……